第149章
大秦是個幾經波折和變亂的國家。
果然雖然名為“大秦”，可國土卻並沒有多少。當真要算下來，不過就是三州五府，在諸國之間佔據小小一片地盤。
開國先王姓秦，名雍。打下了這一方天地以後，先王秦雍迅速自立為王，號盪山君，冊封身下唯一的幼子秦虎嘯為太子。
秦雍是武將出身，一片江山全是自己親手打下，從諸國之間搶掠出來的地盤。可他唯一的兒子秦虎嘯，名字聽着威武霸氣，卻是個體弱多病的小娃娃。當年秦雍打江山的時候，身邊一直帶着妻子，直到妻子懷孕。
妻子卻就是在懷孕的時候，在戰場上受驚，早產落下了秦虎嘯這麼個兒子就血崩去了。秦雍也是怕養不活這個兒子，才起了秦虎嘯這麼個凌厲的名字。
可惜秦雍去得早，秦虎嘯的身體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到宋天岳少年入宮之時，秦虎嘯已經只是拖着病體苟延殘喘。而到李順記事的時候，秦虎嘯早已仙去。
他沒有留下子嗣，也沒有來得及立個代太子。
一時之間，大秦所有朝臣，但凡是同開國先帝有些沾親帶故的傢伙，全都開始忙着爭奪王位，結果自然是攪得秦國內部一湖亂水。甚至還有喪權賣國，割地求榮的傢伙存在。如今大秦的戰亂，多是那個時期遺留下來的。
不少朝臣為了得到鄰國支持，許諾着將邊關的地頭都劃了出去。那時確實混亂得很，不少人將自己治下的土地讓出去，甚至都有已經被鄰國接管了的。
如今換了個君王登基，可不是都將這些含糊的地方全都要回來。否則要這麼被侵佔下去，秦國也就僅剩個國都了。
李順還是在出征以後，才漸漸聽說了這些。夏雲初偶爾會詢問秦國的狀況，李順便將自己所知道的這些，都同夏雲初講了。
“……這大秦，就已經沒有安生的地方了么。”夏雲初曾這樣細細地問過。
李順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自己也希望大秦能好，在離開鄉里到外邊來以後，他才知道大秦的國土遠比他所想的都還要更寬廣。
安穩平順，他真的沒有經歷過，更不要說是繁榮富裕。
他年少時就歷經匪禍，但凡是有點兒力氣的人，都要握緊手中簡陋的兵刃，用命去護住自家口糧。鄉里人團結在一塊兒，希望能對抗蠻橫的強盜。
李順親眼見着一同殺出去的村人倒下，再也站不起來。這樣彪悍的村民，等有一日秦兵過來接管村子的時候，卻顯得有些戰戰兢兢。
但在秦兵的管轄之下，村裡也終於迎來了一點兒喘息的時間。
只是，這樣的安穩沒維持多久，李順就被征了兵役。他家中還有兩個弟弟，他也就順從地到了軍中來，漸漸習慣了這種生活。
在鄉里練出來的基礎，讓李順一次又一次地在混亂戰場上活下來。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家裏邊那畝瓜地。如今沒了他守着，也不知還會不會又遭賊人惦記。
大秦安定下來，他就能回家，照料好家裏小几畝地。
宋天岳還沒到軍中領兵的時候，連着李順和其他兵士，唯一的念想就是從這戰場上活着走出去，然後回家好好過日子。
他們這些底層的小兵，從來沒有想過要用敵人的頭來向上攀爬。那樣的功勞全被上邊的人奪了去，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下邊的小兵。
可現在，這大秦軍中有了宋天岳、有了隋弁，還有了個夏雲初。
剛碰上夏雲初的時候，李順可以為這小子和自己相當，就只是個鄉里長出來的土小子，最大的夢想就是回家種地。
那時候的夏雲初，也確實就是這樣和他說的。
兩人接觸並不很多，從李順將人從屍堆里拖下來開始，斷斷續續的接觸並沒多少波瀾。李順能從夏雲初身上感受到不同，可那時候的不同，還太過於隱晦，又或者是李順根本沒認真地將夏雲初當成是個厲害的人物。
她就好像是開在鄉間路旁，隨處可見的小野花，不經意地在風中露出一點稚嫩的生氣，是那樣的脆生生。兩人說話的時候，夏雲初甚至說起過她自己的打算，也正是如同李順所想的那樣，在鄉下圈下幾畝土地，過點兒簡單的耕織生活。
如果是一般鄉下的娃子，李順肯定會覺得那只是路邊的野草，怎麼也不可能還開出花兒。他們的身體還有心腸都已經被磨得堅韌無比，別說是男娃子了，就是個女娃娃，李順都會毫不猶豫地就覺得她們和那樹皮一樣。
而且，還是災荒年頭，已經被人撕扯過後，還緊緊依附着長在樹上的那些樹皮。
她們實在沒有一丁點空檔，能讓自己長得更精緻一些。要讓自己在戰亂當中保持手腳完整，這已經是很難得的一件事。
李順沒見過京城裏頭的小姐們。
倒是有些從京中過來的老兵，偶爾會說起京中繁華盛景。小姐們的胭脂，能在護城河上鋪出厚厚一層香粉，順流而下，纏繞着城牆。
“那不是要糟糕。這樣的水，根本不能喝。”
這樣的話便引來一陣鬨笑。
“毛都沒長全的小子，就敢來說娘們的事兒？去去，邊上去，別來偷聽講話。”
老兵總是揮手就趕人。
李順便不再多說什麼，他本就不是話多的人。
軍中無事，除了訓練，也就只能聽聽這些老兵們閑扯。被老兵驅趕過以後，他就再不隨便開口，只是靜靜聽着，卻也從那些話裏邊學到了不少東西，才算是漸漸知道了更寬大的一片天地。
原來城裏邊的姑娘，都像是精心栽起來的花兒，只需要迎風招展。
夏雲初並不這樣。
可在見到夏雲初以後，李順卻莫名地覺得，城裏的姑娘大抵就是這樣，讓人看着，就忍不住生出種憐惜。
夏雲初可是敢拎着鐵槍就去引天雷的姑娘。
也許正因為這樣，才讓人懷疑，她小小的身子怎麼能有那樣龐大的勇氣。她做着自己本不需要煩心的事，卻好像沒有一點兒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