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蕾歌的玫瑰(二)
我在城裏四處遊盪。我的大腿根部的傷口,給我的行走帶來了極大的不便。但是我沒有放棄,我知道自己進入城市的目的。我是為了尋找一個人。遇到有人向我走過來,我就會攔住他們。他們先是以為我是一個要錢的小乞丐,但是我並不向他們要錢,我會問他們。
我說:“你們知不知道耶蕾歌的玫瑰在哪裏?”
在他們看來這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有的人會說:“討厭呀,問這個問題!”然後推開我就走自己的路了。有的人面對我的問題,就會看着我,然後假裝認真地說:“耶蕾歌的玫瑰是一條狗,是一個婊子。”這是對我的最大的不尊重。我對他們的回答感到很是生氣。我知道婊子是罵人的話,至於狗倒是沒什麼不好,我外婆就給我起了個名字叫狗兒,狗是應該得到尊重的動物。但是村裡人都把我母親稱作婊子,連帶地把我叫小雜種。他們的目光狠毒,好像要殺死我一樣。我知道婊子是罵人的話,意思是女人與男人經常有見不得人的勾當。但是他們說耶蕾歌的玫瑰是一個婊子,我沒有辦法。我可以做些什麼呢。我打不過他們。我只能輕輕地移動自己的腿,讓大腿根部盡量不要觸動到仍在流血的傷口。這是我可以做到的。
我邁着步子向街市中走去。我的身影搖晃不堪,在夜風中飄飄蕩蕩,毫不起眼。夜市裏的小吃攤點生意很好,男男女女坐在一起,一律興高采烈的樣子。在街市的拐角處,我還看見幾條不名身份的狗,在搶食一條被人丟棄了的魚。這個時候我想起了我的外婆,母親,還有我。
我在城裏呆了一個星期,遇到的最後一個人是一個醫生。當時我睡在她的家門口。她早上開門的時候我還沒有醒過來。看見開門聲我就馬上醒了過來。我跳了起來,向外面走。我跛行的樣子引起了她的懷疑。她快上步向我追過來,我想奪路而逃。但是我大腿根部的疼痛,阻礙了我要逃跑的想法。後來我就想,我的小**已經被別人割去了,她想要割我的小**也沒有了我怕什麼呢,我就站住了腳步。她果然一把抓住了我,然後就往我的下身看。這個時候她就看到了我的仍未癒合的傷口。我的男根被人割掉了,在那個部位光禿禿的,呈現出極其醜陋的樣子。傷口紅紅的,像是某種艷麗的花朵一樣,不時有不明的汁液順着我的大腿根部流下來,氣味很不好聞,奇臭無比。
這個時候,我聽見她大叫了一聲,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一樣。然後她就接著說:“作孽呀,快用消炎的葯!”
作孽呀!快用消炎藥!憑她這句話,我知道了她的職業是一名醫生。我想告訴她我的東西被人割掉了。但是我什麼話都沒有說。我想掙脫她的手掌。但是她緊緊地拉住了我的衣服,直到把我拉進了她的屋子裏。屋子裏走出來一位男人,後來我才知道是她的男人。她和她的男人把我按在沙發上,然後她進屋裏去拿了一個盒子出來。她打開了盒子,裏面有一把精緻的小刀,還有一個小鉗子,最後我就看到了一種莊稼里生長的東西——白棉花。我想起了外婆家裏的莊稼,還有外婆。我開始傷感起來。我不知道她究竟想幹什麼。我想掙扎,但是那男的力氣很大,我不能動彈。那女的說:“不要動,我會給你消毒的。”說過她就用那個小鉗子夾起一些白棉花,沾了一些水一樣的東西,這個時候我聞到了高梁酒的氣味。
我喊起來,我說:“我不要酒,你們放開我!”這個時候她把棉花球輕輕地在我大腿根部擦弄起來。我的傷口又開始疼痛起來。鑽心的痛。過了一會她就用一塊乾淨的布幫我包紮起來。我看她們沒有惡意,就放鬆下來。這個時候我向他們打聽我母親的事情。
他們不知道我母親的下落。這個時候我又提醒他們。我說我母親是這城裏最美麗的女人。她叫戴絲雨。她是這耶蕾歌城裏最漂亮的玫瑰。
他們聽了我的話,仍然搖搖頭。他們不知道這城裏最漂亮的女人是誰。不過他們說到了一個女人的情況。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她還是從醫學院裏剛畢業的時候,有一天晚上一個男人陪一個女人來生孩子。女的看起來非常年輕,非常漂亮,是她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孩子生下來的時候,那女的男的突然都失蹤了。又過了一段時間,那女的又來了一次,把那孩子帶走了,後來就下落不明了。
女醫生最後說:“不知道那個女人,是不是就是那個你稱作“耶蕾歌的玫瑰”的女人,不過她看起來有點像是後來城裏的某個明星,不是叫什麼戴絲雨,是叫詩黛的一個女明星。”
聽了她的話,我就不再說話。我失望極了。我想大哭一場。但是我並沒有哭。外婆說在別人的家裏哭是不對的。我不知道詩黛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我對她已經沒有了興趣了,包括耶蕾歌的玫瑰。她們在我心裏已經死了。
在當天的晚上,我偷偷地從女醫生家裏逃了出來。我的身上一無所有,褲口袋裏只有七個硬幣。我的手仍會不時伸進口袋裏面去,這個時候我的手不再觸到我的小**。我的小**那天晚上被別人閹割了,被人剁成小塊塊熬湯喝進了肚子裏。
在一個晚上,我再次爬上了一輛大貨車,向著城外的黑暗的方向前進。這是一個迂迴的過程,就像所有的夢境開始的時候一樣。
在一個陰雨綿綿的午後,在一條河流的旁邊,在一棵古老的大樹之下,我年老的外婆以一種莊嚴的姿態迎接我的回歸。此時我衣杉襤褸,臉上滿是黑黑的污垢,光着腳丫子站在泥地上,像一個要飯的小叫化子。我在她面前極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害怕她生疑看到我下體剛剛癒合的傷口。外婆看見我回來,就裂開沒有牙齒的口笑了起來。我也笑了起來。我的臉潮紅不堪,不停地咳嗽,像是得了某種致命的肺病一樣。外婆說咱們回家吧。我微笑着拉過外婆的手,勇敢地迎着村裡人所有的目光,向我們的家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