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厲仞寒的番外
四月一號,今天是蘇千影的生日。
是的,是生日,而並非忌日。
厲仞寒坐在之前他和蘇千影一起生活過的小屋,打開她曾經最喜歡的梅酒,輕輕的斟滿了面前的酒杯。
以前,他不喜歡蘇千影喝梅酒,說這是勾兌酒,太甜,嫌她沒有品位。
可是至今他依然記得,每一次這麼說,她都會笑嘻嘻的端着酒杯,撲到他的懷裏,死活一定要讓他也跟着喝一口。
而現在,即使整杯喝下去,厲仞寒也察覺不出半點甜味兒,整個口腔里殘存的,只有苦澀。
千影已經去世五年了,這將近兩千個日夜,厲仞寒卻從來沒有感覺到她真的離開,她的一顰一笑,喜怒哀樂,分明還在眼前。
今天,霍景曜和蔣曉蝶舉行了婚禮,誰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選在這一天,四月一號,愚人節。
可是蔣曉蝶卻說,這是她新生活的開始。
想起蔣曉蝶,厲仞寒的心裏一陣苦澀。
就在上一周,她和霍景曜剛剛領了結婚證之後,就給他打了一個電話,約他見面。
這讓厲仞寒很是吃驚,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蔣曉蝶會主動約他。
厲仞寒已經很久沒有和這個女人見過面了,大概是從她當年被劫持,他和霍景曜合作將她救出以後。
那時候,他和霍景曜約定,由霍景曜去救曉蝶,而他負責配合警方捉拿凌少傑,以及給他善後。
或者從那個時候起,在自己的心裏,其實就已經認可了蔣曉蝶和霍景曜的關係了吧?不然,面對自己看中的女人,又怎麼可能願意去做幕後的那個人?
厲仞寒想到這裏,心裏一片蕭瑟,他不由得又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飲盡。
厲仞寒永遠也沒有辦法忘記,在他聽說曉蝶已經被救出,匆匆的趕往醫院之後,在病房門口看到的那一幕。
那個小小的,瘦弱的,躺在被子裏,簡直都看不出起伏的小人兒,即使是在昏迷里,也死死的拉住旁邊那個一臉憔悴的男人的手。
即使並不清醒,可是她依然將霍景曜的手緊緊的牽住,甚至半張臉就依偎在他的手掌里,那副依賴的模樣,看上去就和他的曉蝶,生病後賴在他的身邊時一模一樣。
那一刻,厲仞寒的心如刀絞,可是與此同時,他——
卻忽然放下了。
他忽然意識到,不管再相像,那個病床上的女人,也不是他的千影。他的千影,心裏眼裏只會有他一個人,再也不會放進別的男人。
那天,他沒有進去,之後,也不再主動和那個女人聯繫。
蔣曉蝶約他是為了給他送請柬,邀請他參加她和霍景曜的結婚典禮。據說這一次在國內辦的規模並不大,邀請的都是知交好友,真正場面性的活動,準備放在美國那邊去舉行。
蔣曉蝶將請柬遞給他的同時,還特意打開,指了指請柬上的抬頭:“厲仞寒先生及夫人”笑着對他說:“記得哦,要帶家屬。”
帶家屬?厲仞寒又為自己斟了一杯酒,晃了晃,看了一眼那金黃色的液體,再一次一飲而盡。
還是這麼苦澀。
他是在兩年前結婚的,家族聯姻。
作為厲家的家主,他並沒有太多任性的權利。不結婚,沒有繼承人,就意味着他的地位永遠都不會穩。
不過這一次,他並沒有刻意去選擇什麼豪門或者權貴家的女孩兒,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他厲仞寒早已經不再需要什麼顯貴的妻族。
他選擇的這個女孩兒,是設計學院的學生,是他去學校演講的時候,學校派來負責接待他的。
那時候他只覺得她很細心,專業不錯,就隨口說了句:“如果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可以去厲氏參加考試。”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她果真去了,還考了一個專業第一。
人事部知道演講的事兒,還以為這是他選定的人,索性直接將那女孩分到了秘書處,給他做了總裁秘書助理。
當女孩去找他報到的時候,厲仞寒正為如何選擇一個合適的妻子而煩躁。看了女孩的簡歷,看到她居然是季家的女兒,就隨口說了一句:
“我現在有另外一份工作,待遇優厚,你有沒有興趣?”
“什麼工作?”
“做我的妻子。”
厲仞寒說這番話的時候,其實已經在心裏下定決心將這個季思涵辭退。因為季家也是他這次聯姻的目標家庭之一。
季家的女兒,在這種時候,選擇來他的公司工作,所為何來,可想而知。
“好。”季思涵只不過略微思考了片刻,就點頭答應了。
厲仞寒驚訝的抬起了頭。
他沒有想到她會同意。作為季家的女兒,這個時候不應該避嫌嗎?她最正常的做法不是應該高傲的對他說:“我來這裏工作,是為了自力更生,不依靠家族,並沒有別的想法……”諸如此類的話嗎?
而這個季思涵,居然,答應了?
厲仞寒依然辭退了季思涵,但是卻和她結婚了。
至於當初她為什麼會選擇嫁給自己,厲仞寒沒有問,什麼原因並無所謂。對於他來說,妻子和秘書沒什麼區別,也不過就是一個他身邊的位置,能夠把野心放在明面上,挺好的,至少以後相處起來不累。
將瓶子裏最後一滴酒喝完,厲仞寒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他的腦子裏一陣眩暈,可是意識卻愈發的清晰。其實,他挺想醉的,可是有時候,連醉倒都會變成一種奢侈。
走到小屋門口,他按了一下車鑰匙,車燈亮了,可是厲仞寒卻停下了腳步。
他看到在車邊靠近車輪的地上,蹲坐着一個小小的身影,雙手扶膝,似乎已經睡著了。是他那個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過面,都快要忘了的小妻子。
厲仞寒走過去,居高臨下的望着微蹙着眉頭,睡覺都不踏實的季思涵,伸腳在她身上輕輕的踢了踢:
“你怎麼在這兒?”
聽到聲音,季思涵抬起了頭,睡眼惺忪的望着厲仞寒,半晌之後才忽然清醒。她猛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因為起的太猛,腳下一軟,整個人朝前趔趄了幾步,差點一頭栽進他的懷裏。
厲仞寒皺着眉頭朝旁邊避了避,可還是下意識的伸手撫了她一把,以防她真的栽倒。
季思涵站穩腳步,看向他握着她胳膊的手臂,然後抬頭,衝著厲仞寒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你喝酒了,我來接你回家。”
“不用。”厲仞寒放開了握着她的手,伸手去開車門:“我沒喝醉。”
“可是你喝酒了。”季思涵忽然撲過來,整個人撲到車門處,將門關上,緊緊的靠在那裏,轉頭,望着厲仞寒執拗的說。
厲仞寒冷冷的看着她,那目光冰冷刺骨。
四月的夜晚,冷風中帶着輕寒,吹在人身上依然能夠捲走全部的熱量。已經在戶外待了這麼久,還睡了一會兒的季思涵,即使穿得很厚,可面對着厲仞寒的目光,還是忍不住的輕輕的發起抖來。
可是她並沒有退縮,彷彿是要用盡全身之力一般,緊緊的巴在車門上,好像這樣子,就能夠阻止這個男人如以前幾年一樣,借酒發瘋,不是把自己撞進警察局就是吹冷風把自己折騰進醫院。
看着好像一個八爪魚一般,毫無美感的,死皮賴臉的趴在車子上的女人,厲仞寒的心裏生出了一份無力。
他其實可以直接抓起她,扔到一邊,畢竟她真的瘦瘦弱弱的,並沒有什麼力氣。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並不想這麼做。
兩個人僵持了半天,在季思涵終於忍不住連打了兩個噴嚏之後,忽然一個黑影朝着她甩了過來。
季思涵下意識的伸手接住,發現,是車鑰匙。
厲仞寒一句話沒有說的,直接走到了副駕的位置,打開車門坐進去,系好了安全帶之後就靠在車背上打盹,看都沒看她一眼。
可是季思涵卻喜出望外。
她顧不得手腳都凍得快要僵住了,快速的打開駕駛室的車門,坐了進去。她第一時間系好安全帶,拿起鑰匙準備打火的時候,整個人卻愣住了。
厲仞寒靠在車椅上閉目養神,可是卻並沒有睡着。他聽着那個女人坐進來,也聽見她一陣折騰,但是半天,車子並沒有啟動。終於,他忍不住睜開了眼睛,看着一臉無措的女人,問道:
“怎麼了?”
“這個車,嗯,是手動擋的……”季思涵不知道是緊張還是羞澀,剛才還凍得發白的臉此刻一片緋紅,她吭哧了半天,終於說道。
“……”厲仞寒無語到簡直不知道要跟這個女人說什麼好。
他坐直身子,伸手去解安全帶。可是季思涵卻恨不得整個人撲到了他的身上,緊緊的握住他的手不讓他動。
“我給司機打電話,我現在就打。”
“你別開車,你喝酒了,不能開車。”
“我害怕,你做什麼我都可以不管,可是你不能這麼糟蹋自己。你別開車,你別傷害自己……”
面對着厲仞寒那不怒自威的神色,季思涵明顯已經怕到不行,可是她卻死活也不放開他的手。到最後,說的什麼估計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了,眼淚都嚇出來了,開始小聲的抽泣。
望着這個死纏在自己身上,緊閉着眼睛,嘴裏亂七八糟說著毫無邏輯的話,卻堅決不鬆開自己手臂的女人,厲仞寒的眼前卻浮現出了蔣曉蝶送過來的那張請柬。
今天是他們的婚禮,他沒有去。因為不想孤零零的面對着別人的歡喜。
可這會兒,他忽然意識到,這樣似乎不太合適。或者,明天的時候,他可以攜夫人一起,去霍家一趟,給他們送去遲來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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