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穿越當考生】
徐冉拿到試卷的那一刻,便知道這次考試她又得墊底了。算上這一回,這是她第八次墊底,她欲哭無淚,但仍堅忍地撐完整場考試。
家僕寧福和大丫鬟翡翠在考場外等候,一見她出來,立馬迎上去。
翡翠拿了湯婆子為她暖手,指着府衙前另一邊的石獅子道:「大娘子和三娘子在轎子裏等着。」說著,帶着徐冉趕了過去。
大冬天的,飛雪飄揚,寒風颯颯。前頭寧福喊了聲起令,參知家的三頂軟轎起轎并行。
徐冉鑽進軟轎後還是覺得手腳發冷。如今講究苦中熬人,學堂考場不讓生火爐,進了考場就跟進了冰窖一般。
旁邊轎子裏坐着徐冉的小妹徐嬌,轎子挨得近,隔着轎簾,徐嬌開始閑聊,「如今這世道也不知是帶了什麽邪風歪氣,只不過是劉閣老的一句玩笑話,各處學堂竟爭相做表率,學什麽苦寒之子,凍得我手上都生瘡了!」
徐嬌說的是前幾日劉閣老召思教令各官員,談今年各地進學考生狀況,不知怎麽地談起新晉狀元馮簡。
馮簡出身貧寒,曾在冬日以雪覆身,保持意識清醒,背下一整本《大周紀法》而獲勤學美名。劉閣老以馮簡為例,表達了對如今學子飽暖思淫慾的擔憂。
劉閣老輕輕鬆鬆一句話,可就苦了各地學堂的學子。入冬以來,為回應閣老「天降大任必先苦其筋骨」的政策,學堂連火爐、地龍都撤了。
徐冉所在的幼學經儀堂雖然匯聚着望京各家高門世族子孫,卻依舊逃不過政策的施壓。
「少說這些沒用的話,不如多想想今日的考題,帖經墨義空了幾道?可有全部答出來?」
右邊轎子坐着的是徐家長女,徐冉的大姊徐佳,現已升入高學,是明暉閣名列前茅的優等生。
高學今日也考帖經墨義,同一考堂不同考場,讓徐佳難得與尚在幼學的兩位妹妹同行。此時她一發話,徐嬌立馬閉嘴,徐冉更是不敢搭話,連呼吸都慢了半拍,生怕徐佳問她今日考試之事。
她倆不說話,徐佳也懶得理會,攤開腿上的《周髀算經》,認真複習明日要考的商高定理。
徐冉抱着湯婆子,往轎枕一靠,想起這悲慘的穿越生涯,苦得她眼淚都要掉下來。
她所在的朝代是以學為本的大周朝。在這裏,人人都要考試,人人都要學習,小到三歲稚童,大到年邁老人,只要是活着的,人生核心就是考考考。
大周曆朝二百七十一年,已形成一套完整的統治制度,統治者信奉精英治國,致力於創造一個全民精英的環境。
大周朝的子民在娘胎的時候便開始接受胎教,朝廷於各地設孕英堂,專做禮樂教育。
嬰兒聽着雅樂、雅韻出生,之後又馬不停蹄地接受說話識字的教育,長到五歲時入幼學。幼學學識字、練字、聲韻、六藝再到四書五經,相當於現代的義務教育,只不過不是九年制,而是五年制。
幼學一般有七年,前五年學習,後兩年準備高學考試。也有人直接學完就考入高學的,當然這是少數人。
徐冉原身十二歲,正好結束幼學的學習,準備進入高學考試。高學入學考及格者,才有資格參加科舉。
在徐冉看來,高學就相當於今天的高考,不過大周朝又細分成三種,一種是最多人選的常科高學,一種是普通百姓多選的職業之路諸科高學,剩下一種就是武人選的武科高學。
有志入仕者,一般都是選常科高學,常科高學之後為太學。說起太學,那就是人人嚮往的高等學府了,從太學畢業者可免試科舉,直接獲得進士出身。
大周朝女子可入朝為官,即使無入仕志向,貴族女子也皆以入太學為追求,即使入太學之後能合格畢業的人寥寥無幾。
徐冉覺得自己肯定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穿來這個坑爹朝代。
這原身是參知政事之女,在家排第二,家人喚「冉冉」,學習中上,性情乖戾,只因沒被選中來年親蠶禮上的禮樂人選,加之被人有意排擠,一氣之下竟病倒了,等她再次醒來內里就換了芯。
轎子停了下來,翡翠扶徐冉下轎。剛入內院,書房那邊就差人來請,說老爺要問姑娘們的功課。
徐老爺剛從議事堂回來。前陣子他奉皇上之命,察山東鹽鐵司冶鍊一案,忙裏忙外地交了差,剛緩過勁,便聽得思教令的使官說起幼學考試一事。
徐老爺惦記着兩位愛女的學習近況,約莫問了幾句,正好徐冉的主教員呂夫子也在,提起徐冉連着七科考試交白卷的事。
徐老爺一聽,當即火冒三丈,氣沖沖就往府里趕,等回到了府邸,想起前些日子徐冉大病一場的樣子,怒火先熄了七成。
這個二女兒心氣高,凡事又喜歡憋心頭,十月份為了蠶禮典樂的人選,怕是還沒回過神。這麽一想,徐老爺的心又軟了。
來到書房,徐冉站在中間,左邊是徐嬌,右邊是徐佳。抬頭一瞧,前方站着徐老爺和蕭氏,又將頭低下去。
徐老爺先點了徐佳,問起她的天文與周法,徐佳對答如流。
徐老爺滿意點點頭,目光移到中間,略一遲疑,視線往左偏了偏,點了徐嬌。
拿了《說文》、《字林》考徐嬌的基本功,徐嬌雖答得結巴,卻也能對上。
終於到了徐冉……徐老爺抿抿嘴,看了看蕭氏,意思是讓她來考。
蕭氏明白自家老爺的意思,無非是怕出題太難,冉冉對不上,受刺激,又或者出題太易,冉冉好強心重鬧脾氣。
這府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二娘子徐冉是個最好面子的人,發起脾氣來,連親爹娘都要避讓幾分。
蕭氏埋怨地看了徐老爺一眼,腦海中過了一圈,拿了道算術來考徐冉。
「今有雞翁一,值錢五;雞母一,值錢三;雞雛三,值錢一。凡百錢買雞百隻。問雞翁、雞母、雞雛各幾何?」說完,自覺這道題不難不易,正好適合。
蕭氏命丫鬟攤開筆墨,將她剛才說的考題抄寫上去,而後刻意放低聲音,柔柔地道:「冉冉,你慢慢想,為娘同你父親到裏屋吃茶,寫好了拿過來便是。」
她揮揮手,示意徐佳和徐嬌回去,轉頭攜手同徐老爺往裏屋一坐,沏起熱茶來。
徐冉在案頭站了半個鐘頭,再次欲哭無淚地交了白卷。這題她看第一眼,先是懵了。等她好不容易將文言文轉換成白話文,又傻了。
數學是她的死穴啊,無論前生還是今生,讓她做數學題簡直就是要她老命。況且她的原身什麽記憶都沒留下,她空有一副軀殼而已,更別提用文言文來解決這道題了。
換句話說,就是徐冉比別人少了十二年的大周精英教育,如今街邊殺豬的屠夫都比她有文化。
拿了張白紙到裏屋一遞,輕晃晃四個字「我不知道」,徐冉簡直不敢睜眼看面前爹娘的臉色。
徐老爺按捺不住,以為徐冉還為蠶禮的事鬧脾氣,故意交白卷,當即拍桌而起。
徐冉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蕭氏見女兒面色蒼白,立馬拉住自家老爺,連忙示意徐冉回屋去。
徐冉腳步虛浮,無精打采地往屋外走,一想起即將面對的考試人生,她整個人都快要虛脫了。
出了屋,丫鬟上前伺候,徐冉心情不好,屏退丫鬟,自己到園子裏逛。走走停停,竟鬼使神差地走到徐老爺書房南邊的窗戶,躲在下面偷聽。
徐老爺氣吼吼的嗓音響起,令窗戶下的徐冉豎起了耳朵。
「七科白卷啊,簡直是徐家恥辱!今日考的第八科,還不知她有沒有做卷,任性至此,實是家門不幸。」
徐冉聽得心頭一顫一顫的,摻雜着一絲莫名的沮喪,也覺得有些委屈。
大周朝子弟五歲進學堂,世家貴族更是三歲啟蒙,詩詞歌賦信手拈來,可她連對個聲韻對子都不會啊,如要趕上同齡人,什麽都得從頭學起。如今就要她直接跳過啟蒙教育,雖然多活一世,但前世她沒有接受過如此崇古的教育,學起來實在有點困難。
就拿前幾日的史論考試來講,十道題里只有一道題是她認識的,因為題目中終於出現兩個她認識的人名——
諸葛亮無申商之心而用其術,王安石用申商之實而諱其名論。
可她看完題後又傻了,這說的是什麽?
然後徐冉意識到,這個朝代根本就沒聽過,是架空啊,萬一此諸葛亮非彼諸葛亮,此王安石非彼王安石呢?讓她根本不敢下筆!
學堂有規,提筆亂答者,罰十笞,請家長。此規則旨在訓練學子邏輯思維,只要是嘴裏說出的理論,含着淚也要給它圓回去。
題目看不懂又不敢亂答,徐冉表示,她壓力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