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醉仙樓
黃傑把三顆手榴彈捆在一起製成集束炸彈，向靠江邊的人群扔去。藉助手榴彈爆炸后的硝煙，他如一陣平地颳起的旋風，倏然竄了出去，直接跳進冰冷刺骨的黃浦江。
眨眼間，黃傑便被江水吞沒。但他仍然能清晰地聽到子彈追逐的噗噗聲。
醉仙樓。密室。
代號“酒徒”的曹雄飛聽完黃傑的敘述，陷入了沉默。黃傑剛剛竊得情報，便遭到憲兵隊的圍剿，情報的真實性便值得懷疑。還有，究竟是誰出賣了第八行動組，至今沒有任何頭緒。
曹雄飛陰沉地問道：“還有誰逃出來了？”
黃傑痛苦地搖着頭。原先說好了突圍后在楊柳坡集中。他等了兩個多小時，一直到天色放亮，連個鬼影也沒等着。
曹雄飛輕嘆一口氣，說道：“第八行動組的情況，我會向戴老闆彙報。這幾天你哪裏也不要去，就在這裏獃著。還有，你去特高課入室盜竊情報的任務，消息從何而來？”
“王斌下的命令。至於他的消息從哪裏來，我並不知情。不該知道的事，不能問。這條紀律你懂。”
曹雄飛安頓好黃傑，來到酒樓後院，跑堂的夥計小杜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便向二樓走去。
二樓靠右第一個包廂，門楣上寫着“蓮花”兩個字。林峰提前半小時坐進來，等的就是“酒徒”。
聽完林峰的介紹，曹雄飛驚愕得不行：“這麼說來，山田正峻開始懷疑你了？”
林峰含蓄地笑道：“那倒未必。再說，我們林家在上海的勢力，你是清楚的。我爸可是上海商會副會長。山田正峻要想動我，他一定會有所顧忌。現在我倒真的擔心王斌他會開口說話。要知道，你們軍統裏面的硬骨頭並不多。”
“你們”兩個字說得特別重，曹雄飛臉上一熱。自從李士群建立汪偽特工組織76號，軍統大批特工被捕。被捕的人員多數又成了叛徒。軍統的人改門換庭，就像換一份工作一樣簡單，哪有什麼信仰可言。
看出曹雄飛的窘迫，林峰不再說帶刺的話，而是問起報酬來：“曹老闆，今天的消息，值多少錢？”
“林少爺，你也知道，身逢亂世，我這酒店的生意不好做啊。上面的經費又給得少——”
“別和我說沒用的。你也知道，我們林家除了有點錢，名聲可不太好。老樣子，一條黃魚，怎樣？”
曹雄飛從口袋裏摸出兩根金條，沉聲道：“外加一條人命。王斌絕對不能開口說話！”
林峰心裏格登一下，暗暗罵道：軍統這些人，夠狠！
手裏捏着兩根金條，林峰的眉宇間也現出狠戾之色：“曹老闆，我有話在先。麻煩你轉告你的上級，你們再怎麼狠，也不能對我的家人下手。要不然，我會讓你們付出無比慘重的代價。別以為這幾根金條很值錢，我還沒怎麼放在眼裏。懂嗎？還有，你們軍統的人我只認酒徒，其他人若是知情，別怪我翻臉！”
“明白。”曹雄飛向門外高聲吼道：“小杜，給林翻譯來一壺上好的碧螺春！”
不一會，包廂里飄溢着陣陣清純的茶香。
佐惠子身披一件紅色氅毛大衣，戴着灰白呢子鴨舌帽，急匆匆地從門外進來，差點和曹雄飛撞個滿懷。
“喲荷，原來林翻譯官等的是大美女！”
看着曹雄飛點頭哈腰地遠去，佐惠子眉毛輕挑，露出一絲不滿。林峰看得出來，她的內心很厭惡曹雄飛的“媚相”。
佐惠子正色道：“說吧，叫我出來，什麼事？”
林峰遞過來兩根金條，輕聲說道：“有人想要王斌的命。這是報酬。”
佐惠子這才反應過來，那個滿臉媚相的曹老闆，背景顯然不簡單。她有些驚訝地問：“他是軍統的？”
林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佐惠子把兩條金條推了回去，正色道：“我沒你那麼愛錢，也沒你那麼缺錢。事情我辦了，錢你留着自己用。夠意思吧？”
“還是惠子小姐理解我。嘻嘻，來，我請你喝茶。”
佐惠子在大學時就和林峰一起加入了日本共產黨。後來林峰迴國，選擇在山田正峻手下當一名翻譯官，也是她一手操辦。
“惠子，這次行動，山田正峻對我封鎖了一切消息，而是請我去看了一場熱鬧。這讓我有一絲不祥的預感。還有，就是軍統的人，有沒有在特高課或憲兵隊當卧底，我懷疑這個人已經暴露。他不是叛變，就是被山田正峻反利用。這次軍統第八行動組全軍覆滅，我估計原因就在這裏。”
佐惠子道：“我舅舅生性多疑，在家裏絕不談工作。要想從他嘴裏套點情報，比登天還難。”
“不急，慢慢來。”
林峰端起茶杯，輕啜一口，顯得有些風輕雲淡。兩個人聊起當年在早稻田大學讀書的情形，彷彿又回到輕鬆愉快的學生時代。
林峰迴到憲兵隊辦公室，還沒坐定，就被山田正峻叫了出去。這傢伙陰沉着臉，什麼也不說，而是直接帶着林峰向監獄走去。
憲兵隊的監獄圍牆高築，圍牆牆頭還增加了一米五高的高壓電網。前後左右四個方向設有觀察崗哨。持槍崗哨看見山田正峻和林峰進來，立刻敬禮。
咣當——沉重的鐵門打開。院子中央的木樁上綁着一個人。
準確地講，那是一個女人！
林峰認識她，特高課保密室的保密員秋山直子。
“山田隊長，您這是？”
山田正峻得意地笑道：“林翻譯，你沒想到吧？特高課的內鬼竟然是她！這真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恥辱！秋山直子，真名李秀英。重慶人。她不但能說一口流利的日語，還把真正的秋山直子給殺了。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真正的秋山直子大難不死！”
隨着山田正峻對空拍了兩掌，從一個房間裏走出來一名身穿和服的女人，年齡大約二十七八歲。從長相上看，兩者真有些相像。
真正的秋山直子頸脖處一道暗紅的刀疤，如一條紅色蚯蚓趴在上面。秋山直子從山田正峻手裏接過武士刀，如猙獰的厲鬼一步步走向李秀英。
遍體鱗傷的李秀英傲視着秋山直子，冷笑道：“臭—婊—子，麻煩你下手狠點，別像我一樣心慈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