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暮春36(2)
“最後,小米的舅舅無法忍受她母親終日生活在鄙視的陰影下,被迫搬出了老房子,住到了學校里……”“後來呢?”尤子忽然語斷,讓建豪的心懸在半空,晃晃悠悠很難受。“後來,文革開始了,由於父親病逝的緣故,我不得不回老家住一段時間,走的時候,小米的母親親自把我送到火車站,當時,我望着那張黯淡蒼白的面孔,真想一把抓住她的手,和她一起離開這個動亂傷心的城市,可我知道,那不現實。”“於是,我終於鼓起勇氣對她說,等我回來我們就結婚吧,她哭了,一個勁地對我搖頭,直到現在,我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形……就在那一刻,我突然醒悟到,小米的母親這輩子最愛的男人始終只有一個,那就是小米的舅舅,她的親哥哥……”尤子額上的悲切此時已完全轉變成痛苦,密密麻麻地遍佈臉孔的每一個角落。他似乎再也說不下去了,又或者是刻意保留,為了獨自佔有小米的母親僅剩的那些記憶。“……借我支煙。”建豪拿起桌上的打火機。從一開始,他就隱約猜到了故事的結局,只是沒料到真正面對的時候,情緒還是忍不住有些失控。“現在你應該明白,小米的母親為什麼從小讓小米和夏吹保持距離。”尤子把話題轉回小米身上。“她知道小米和別的孩子不一樣,只要她活着,就絕不允許這樣的悲劇再發生在小米的身上。”“照片上的男人,我是說,小米的舅舅,他現在在哪裏?”“死了。”“文革的時候猝死在牛棚里,之後,小米的母親就嫁給了夏吹的爸爸,當然,也是小米的爸爸。”“是小米要你告訴我這些的?”建豪忽然意識到這點,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給他一個無可挽回的,拒絕的理由。“不是。”“她連夏吹都沒說,怎麼會讓我告訴你?”“那你為什麼還要對我講這些?”“建豪。”尤子終於掐滅煙蒂,將身體前傾,以便正視建豪的眼睛。“我請求你,不要放棄小米,因為,你是唯一可以拯救她的人。”這時,建豪手中的煙也滅了,迷霧漸漸散去,他終於從尤子堅定的神色中確認,那故事不是夢,而是活生生的現實。建豪第一次在這樣的現實里親眼目睹,他所深愛的女人正行走在一條無望的絕路上。但是,建豪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掙扎於虛妄與現實的同一時刻,小米已經悄悄地將那根維繫她和夏吹,僅有的一條鋼絲繩攔腰截了兩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