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悲莫悲兮生別離(1)
五.八事件終於淡了,卻仍深刻地烙印在億萬中國人的心裏。就連收看電視時,仍有人不時提起。這段時間,《還珠格格》火爆神州,在各班電視上閃亮登場。雖然說近幾年來,瓊瑤小說在學生中受歡迎程度呈下降趨勢,但此劇倒頗令人耳目一新。幾天下來,格格迷與日俱增,連篇累牘的廣告絲毫未減其吸引力。伴着跌宕起伏的劇情,觀者的心境也隨之左搖右擺,時而為小燕子某個舉動樂得“喇叭花流鼻水”,笑聲一片,時而又為皇后的陰險氣得七竅生煙,“化力氣為糨糊”,當片尾曲《雨蝶》響起時,校園中就會出現如電影散場般壯觀的場面。陳苔蘚對此就和班裏的男生們一樣惱火,女生們長時間霸佔着遙控器,一個頻道一個頻道地按,沒完沒了地看肥皂劇,就是不肯讓他們看一會兒周日下午的甲A聯賽。他們只好四處亂竄,找着一間看球賽的教室,也不管認不認識,衝進去找位置坐下。教室里的人也不理會,評球時還和他們相互探討一番。沒幾天,滿大街都可見小燕子和五阿哥,紫薇和爾康的巨幅海報,娛樂報刊雜誌上的報道也不遺餘力,更有書店裏極為搶手的各位明星的傳記。劉蓮喜歡趙薇,嚷着要買一張海報回來裝飾她空空如也的牆壁。那天下午沒課,她拉着林蓼藍和韓九月出去逛街,陳苔蘚去了微機室寫稿件,沒和她們一道。走在路上,韓九月突發其想,提議四個人該有一個共同的象徵性物件。於是她們到處逛精品店,一會兒說買四隻木鐲子,一會兒又說買耳環,始終沒有挑定。不知不覺走入一家商店。裏面很特別,陳列的鐲子項鏈啊都別具民族色彩,女孩們把所有的藏刀、項鏈、手鐲、戒指都挑揀了一遍,什麼也沒有買。出了門才覺得該買點回去,就又折回來折騰了一氣,最後挑定了一個形似梭子的飾物,黑底白色花紋,老闆說是藏人用來辟邪的,他要價很貴,每個三十塊。女孩子使出渾身解數,說遍了天下好話,纏了又纏,磨了又磨,總算以四個四十元成交。老闆氣得吹鬍子瞪眼,連稱就沒見過這麼會砍價的學生:“簡直是免費大派送嘛!”韓九月哈哈笑着,站在他面前作揖:“聖誕公公好!”路過一處小攤,劉蓮買了一張趙薇的海報。女生們興高采烈地回學校,碰到熟人就炫耀,結果很多人都說:“我還以為你們脖子上掛了塊電池呢!”路上碰到了何漫山,韓九月和姐妹們打聲招呼,過去了。何漫山看到她的掛件,也笑了:“這什麼呀,怪模怪樣的。”“好看嗎?”“好看。”何漫山說:“去階梯教室吧,有個心理講座,據說很有意思,快點,要開始了。”他們進去一看,座位已經沒了,好在何漫山碰到了一個熟識的同學,對方將位置讓給了韓九月,自己和何漫山站到最後去了。韓九月坐下來,發現身旁就是陳橘和她的室友小景。她們倆坐在她旁邊,小聲說著話。她沉默着,用眼角的餘光悄悄看一看橘子。橘子的頭微側着,髮絲遮住了半張臉,輪廓依然清秀無比。突然,她哭了,小聲地啜泣,肩膀哭得一聳聳的。韓九月扳過她的肩:“橘子,橘子。”輕聲地喊着。橘子倔強着,不肯扭過頭來。倒是小景,一邊安慰地輕拍着她的背,一邊不滿地看着她:“韓九月,你真的不知道嗎?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如此假惺惺地。”“可是,你不是我。”韓九月回了她一句,又問,“橘子,橘子,是在怪我嗎?”橘子回過頭來,她說:“九月,我有資格怪你嗎?只是,何……是讓人着迷的男生,我沒有辦法。”韓九月也沒有辦法,她沒有辦法偉大到將所愛的男生拱手讓出。再者,何漫山自己也不會願意的。在當時,她這樣篤信。橘子苦笑着,眼淚一滴滴落在課本上,她並不擦拭,用筆將眼淚一滴一滴地圈起來。她就這樣靜靜地流淚,甚至沒有抽泣。課本上她的手跡被淚水糊成一片,那一大片濕透的黑色,邊線逐漸淺淡、淺淡,往外擴張、擴散……她坐在窗邊,流着淚的眼睛亮亮的,唇色很淡。校園裏有着溫暖的風,階梯教室的窗外,高大的梧桐上長着油綠的葉子,整個世界都煥發著無限生機。那是橘子的十八歲,她為別人的男朋友流着眼淚。在春天的下午,金黃的陽光正照在她的臉上,泛出一層水果般的光澤。劉蓮也在哭泣。她坐在寢室里,手邊有一封薄薄的信,是她從收發室的窗台上拿到的,白色信封,黑色字體,清清楚楚,寫着“吳媛收”。吳媛這個名字,是她給江淮寫信用的化名。信很薄,薄到只有一張,上面寫着幾個字:吳媛,無緣?你是誰?告訴我!那確實是江淮的字跡。劉蓮起先還愣了一下:他不是知道是我寫的嗎?怎麼還問這個?她想了半天,終於明白了。那晚,江淮問她是否喜歡席慕容的詩歌,根本就是一種試探,他那麼好看,追他的人一定不會少,說不定,相同的話,他也問過別的女生呢。她失落地坐着,迷惑極了,她在想,怎麼辦呢,還要寫信嗎,再寫,又該說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