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一(3)

引子一(3)

蔣育虹蒼白的臉上又綻開笑顏:“怎麼不好?我等不及了呢。”這一笑又讓眾人迷惑了:她哪裏像有病的樣子?只聽她又問:“說到北京大道,我在這裏過得沒日沒夜的,今天是幾號了?我出院后,能趕上市裡在北京大道的‘七一’大遊行嗎?”筱靜笑着說:“今天才6月14,你和徐醫生好好合作治療,准趕得上慶祝黨的生日大遊行的熱鬧。”蔣育虹臉色陡然一變:“真的是6月14?謝天謝地,你們今天來了,否則就糟了。”她的眼神中透出少見的驚恐萬狀之色,呼吸似乎也有些急促。徐海亭看出不妙,不失時機地問道:“小蔣,什麼要糟了?你能告訴我嗎?”“不能。”蔣育虹的回答似乎不留餘地。陸秉城又望了徐海亭一眼,彷彿在說:“看來她的病情還很嚴重,莫說不可能‘七一’前出院,只怕要挨過整個夏天。”蔣育虹又冷冷地說:“陸老師、徐醫生,你們能不能和班長他們一起迴避一下,我有很要緊的話和筱靜說。”一旁的團支書冒冒失失地插嘴道:“小蔣,你如果有什麼思想問題,組織上也可以幫助,不要搞個人小團體主義。”蔣育虹冷笑道:“事關生死的大事,能隨便說給你聽嗎?”徐海亭和陸秉城飛快交換了眼色,揮手示意班長和團支書隨他們一起離開探視病房,隨手關上門。隔着玻璃窗,只見蔣育虹神情緊張地握住筱靜的手,激動地在說著什麼,淚水竟滑落臉旁。筱靜顯然無比惶惑,一個勁地點頭。片刻后,筱靜木然地走出探視病房,陸秉城和團支書迫不及待地問道:“她對你說了什麼?”筱靜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忽然,一陣“砰砰”之聲大作,眾人回頭看時,正是蔣育虹撲到了窗邊,用力拍打着有機玻璃。兩個護士飛快趕來一左一右拽住了她,她仍是隔着窗大聲吼叫。筱靜凄凄然望去,蔣育虹也停了躁動,淚水仍掛在臉上。兩人互視片刻,蔣育虹緩緩搖了搖頭,筱靜緩緩點了點頭。蔣育虹被帶走後,徐海亭說:“小筱,為了蔣育虹的儘快康復,希望你不要對我隱瞞什麼,有什麼話可以告訴我,我甚至可以向你們學校保密,陸老師是可以理解的。”筱靜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其實沒什麼好隱瞞的。她說……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希望能再看到我。”熄燈號吹過後,筱靜仍輾轉反側。昨天蔣育虹聲淚俱下時說的話歷歷在耳,她至今半信半疑。明天,精神病總院、系黨委和學生科又要對自己進行“三堂會審”,可是自己向蔣育虹發了誓,決不將那些話說給第三個人聽……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是不是該“靈活”些,不要將誓言看得那麼重?窗外的月光皎潔如雪,筱靜因為失眠,此刻腦中更是胡思一片:蔣育虹說的那個“月光”到底是什麼?這外面的月光很美啊,怎麼讓一個開朗活潑的蔣育虹就這麼變成了另一個人?她的手無意中碰到了枕邊的那柄梳子,蔣育虹去醫院前托她保管的梳子,只一天過去,她就開始睹物思人了。“丁鈴鈴……”床頭的小鬧鐘忽然響了起來。筱靜詫異地打起手電,鬧鐘的時針指着12點整。她心裏一陣發寒:這是怎麼回事兒?自己什麼時候把鬧鐘定在了午夜?她既而感到一絲絲絕望:難道……難道蔣育虹說的都是真的?一陣風忽然吹來,將宿舍大敞着的窗子吹得支支亞亞地響。風吹入蚊帳中,筱靜的全身起了一層細小的疙瘩:這夏晚的風怎麼這麼寒!她披衣而起,下床去關窗,但她走到窗前,腳步又似凝在了地上。一支抒緩恬靜的小提琴曲從窗外飄來,回蕩在清澈的月光里,筱靜似乎倦意一掃而去,身周的一切變得透明乾淨,昨日的煩惱,明日的不安,都隨着琴曲消散了。這樣美好的感受,能留到永遠才好。美好的永遠不是每個人都孜孜以求的歸宿么?窗下似乎就是那美好的永遠。在筱靜躍下窗檯的一瞬,她才又想起蔣育虹的叮囑,但已經晚了。她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但已挽不回消逝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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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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