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症――從終點回到起點(2)
“是我。”如果那個“該死的傢伙”是演出部的跟班兒,恐怕當場就要被罵得狗頭噴血了。可是,肇事者是男主演,導演只好把那些快衝出嘴邊的髒話咽了回去。那個“該死的傢伙”接着電話,不一會兒就像恐怖電影中的主人公一樣,變得失魂落魄、臉色蒼白起來,突然向投影棚外飛奔而去。這簡直不像是在拍攝愛情劇。此時此刻,導演再也忍不住了。“嗨!江尚永,你這個混蛋!電影還沒有拍完,你要跑哪兒去?”然而,尚永的耳朵里現在聽不進導演的叫罵聲,只有剛才從電話那頭傳來的小姨子惠媛的聲音在嗡嗡作響。“姐夫!不好了呀,姐姐駕車時頭撞到路邊的樹上了,現在送到醫院去了!”尚永拚命地揮動着兩隻手臂攔計程車,嘴裏不自覺地冒出一句髒話來。“柳惠燦!你這個該死的女人!這就是你所謂的好好活下去嗎?”“這個患者真是奇迹般地生還呀!在這樣的車禍中,腦部受傷還能幸免於難!”聽了主任醫生的說明,剛從攝影棚飛速趕到醫院的尚永終於將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在他聽到車禍的消息后,不顧導演的謾罵憋着一口氣趕到醫院時,夜色已經完全降臨了。他飛快地跑着,兩肋都生生地痛。到醫院病房時,他看到惠燦正躺在病床上,身體完好無損,完全不像是被林蔭樹撞過的樣子。“呼,嗬嗬嗬嗬,呼,嗬嗬嗬嗬。”惠燦那極其熟悉的打呼聲刺激着他的神經。尚永本來以為,既然頭部被撞了,惠燦應該會是一副渾身纏滿繃帶或是折斷了一條腿的慘相。看到她額頭上只貼了一張創傷膏,還打着呼嚕,一副太平無事的樣子,尚永心裏湧起一股無名怒火。聽到她出車禍的消息后,他連拍着的電影都不顧,就憋着一口氣跑了過來。他感到自己真是太傻了,真想把還在酣睡的惠燦敲醒了。就在這時,惠燦閉着的雙眼突然睜開了。面對簽完離婚協議后第一次見到的妻子,尚永最先說的歡迎辭就是:“你形象真是不錯呀!說是要好好生活下去,卻一天都過不了!”在平時,如果他這樣挖苦她,她會立即皺起眉頭,臉也會變得通紅通紅的,然後用尖利的聲音高喊着丈夫的名字,於是兩個人的“戰鬥”就開始了。可是,奇怪的是,惠燦平時的那種銳利的目光、尖利的叫喊聲並沒有出現。她只是注視着面前的男人,臉上帶着一副像是一下子猜中了什麼似的表情。“那是什麼呀?我臉上粘着什麼呀?”她跟往常一樣,臉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尚永這才開始暗暗擔心起來。不會只是表面看起來完好無損,而身體內部有什麼地方出了大問題吧?於是,他走到她躺着的病床邊上,撫摸着她的面頰,憂心忡忡地問道:“惠燦,你哪兒不舒服呀?沒事吧?”就在這時,惠燦身體猛地一顫,然後用極其誇張的動作將停留在自己面頰上的手打開了,就像打掉了一隻在臉上爬的蟲子。對於這一突如其來的動作,他大吃一驚,接着就發火了。“你這是幹什麼?”尚永憤怒地質問着惠燦,而惠燦卻在看着他,就像是生平第一次見到他一樣。那一刻,她的眉毛好看地蹙了起來,而且開始撓自己的頭髮,就像以前碰到困難時那樣。然後,她帶着一副真是一無所知的表情,對兩年來同床共枕、一起生活的丈夫這樣問道:“嗯……對不起……請問您是誰呀?”惠燦打起精神從病床上起來之後,剛一坐下,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些。一開始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尚永並不怎麼驚訝。因為,在遭受離婚“炸彈”襲擊之後,尚永變得對什麼事都毫不驚奇了,他以為妻子又在開玩笑呢。“怎麼?是想對我開個玩笑,作為死而復生的紀念?”可是,聽完惠燦下一句氣鼓鼓的回答,就會發覺情況正在變得極不正常了。“我可沒有和陌生男人開玩笑的惡習!這裏是哪兒呀?好像是哪個醫院的病房。”惠燦注視着這個初次見到的英俊男人。他像是遇見了鬼一樣,臉色蒼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有着隨意而又散亂的頭髮、又粗又濃的眉毛、異常堅毅的眼睛、高聳挺立的鼻樑、寬闊的肩膀、與她站在一起顯得很不協調的長腿,穿着舒適的V領棉T恤和牛仔褲,着裝很樸素,式樣卻很新穎。就在惠燦一臉迷茫地從頭到腳打量着他的時候,他飛快地走到她面前,捧住她的臉,凝視着她的臉和眼睛,像是要看穿她一樣,直到她開始搖晃自己的腦袋。“再說一遍!你剛才說什麼?”那一刻,惠燦心想,這個奇怪的男人是不是想挨上一巴掌呀?她裝作一點也不害怕的樣子,很神氣地揚起下巴,清清楚楚地回答說:“我說的是不知道你是誰!在我叫喊之前,把你的手放開!我覺得很疼!”尚永放下手來,接着就去按呼喚醫生的呼叫鈴。在使勁按了一通呼叫鈴之後,尚永回過頭望着惠燦,臉色變得極其僵硬可怕。面對他那張可怕的臉,惠燦壯着擔子小心翼翼地再次問道:“大叔,您到底是誰呀?”“大叔?”聽到同歲的妻子叫他“大叔”,尚永感到心裏很受傷。面前這個該死的女人以前也曾經這樣打擊過他,當時她眨着烏黑的清澈無比的眼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