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二:慧豐后妃(上)
嘉成四年,坤寧宮。
年輕的皇後娘娘谷沃賀看着眼前這個淚眼婆娑的小可憐,心中忍不住痛罵逸郡王的狠心。
谷沃賀連忙將奕紓抱在懷裏,好一通撫慰,又將自己的兒子介紹給小奕紓:“這是本宮綏兒,你就只當是你親弟弟,喚他六弟便是。”
六歲的奕紓與三歲的奕綏四目相對,調皮的六阿哥奕綏做出個鬼臉:“愛哭鬼,羞羞!”
奕紓如何能忍受被個更小的豆丁給鄙夷了,立刻把眼淚給擦乾淨,板着肉嘟嘟的小臉道:“我沒哭!”
谷沃賀:那腫若櫻桃的眼睛,實在沒有什麼說服力。
正在這時候,掌事姑姑快步走了進來,蹲了個萬福道:“主子娘娘,各宮嬪妃前來請安了。”
慧豐帝甫一登基,除了冊立繼福晉鈕祜祿氏為皇后之外,也冊封了一眾藩邸舊人,三大側福晉俱有子嗣,故而並封為妃,大阿哥奕繼之母吳佳氏封為謹妃、三阿哥奕綸之母博爾濟吉特氏為慎妃、四阿哥奕紳之母蘇氏為婧妃,除此之外出身巴林部的烏梁罕氏冊為忱嬪、二公主琬瑗生母蘇氏封姮嬪。嬪位之上的,迄今也只有這三妃二嬪而已。
慧豐帝看重身份門第,輕易不肯予了後宮女眷高位,東宮之時誕育了五阿哥奕紜的徐氏,至今也只是毓貴人而已,因位份低位,皇上一登基,便將五阿哥交予了姮嬪撫養,為此忱嬪可是羨慕嫉妒至極。
慧豐四年又經歷了一次選秀,宮裏又添了不少新人,皇后谷沃賀看着眼前這群跪拜行禮的鶯鶯燕燕,淡淡一掃,卻發現少了一人。
“姮嬪怎麼沒來請安?”正當二十五歲芳齡的谷沃賀早已沒有了昔年藩邸之時的稚嫩,身在中宮之位已經第四個年頭的她,即使不怒,威儀自生。
婧妃小蘇氏連忙屈膝道:“回皇後娘娘,姮嬪近日身子不適,故而無法前來請安了。”
旁邊的慎妃博爾濟吉特氏忍不住嗤笑,“姮嬪這一朝有喜,身子骨還真是愈發金貴了,竟連中宮請安都可以不來了。”
聽到這等誅心之言,婧妃一臉惶恐地道:“皇後娘娘,姐姐是真的身子不適,並非故意不敬。”
謹妃吳佳氏是個慣來老好人,她笑着說:“娘娘,姮嬪畢竟不年輕了,這一胎懷得肯定是格外辛苦些,身子不適也是有的,還請主子娘娘寬宥則個。”
慎妃身旁的忱嬪烏梁罕氏拿着團扇掩了掩臉上的譏誚,“姮嬪的年歲的確不年輕了,竟還能懷上龍胎,這等本事,真是讓咱們羨慕呢。”
忱嬪的分明是在說姮嬪徐娘半老,竟還能狐媚惑主。
一想到姮嬪這個封號,慎妃便不快得緊,忍不住再度道:“姮嬪妹妹雖然不比藩邸時年輕嬌嫩,但皇上登基后還是賜了她‘姮’字的封號,臣妾讀書少,起初還不曉得其意,後來才曉得乃是廣寒姮娥之意,嘖嘖,這不成了天仙兒了么!”
慎妃滿身酸意瀰漫。
皇后谷沃賀淡淡道:“歷來嬪妃徽號,都是褒讚品德。”——姮,卻是稱讚容色的,故而當得知這個封號的時候,她便徹底安心了,姮嬪……不過就是以色侍人之輩,已經不足為慮。
忱嬪可不管是褒讚美貌還是品德,依舊酸溜溜的:“姮嬪先前撫養了毓貴人五阿哥,如今自己也有喜了,若是再誕下一位阿哥,膝下可是有兩位皇子了呢。真是好福氣。”
坐在末席的毓貴人徐氏再也坐不住,她起身屈膝道:“皇後娘娘,姮嬪姐姐既然有孕身孕,怕是無法周全照顧五阿哥,可否……”毓貴人不敢說出口,但眼中的企盼已經是再明顯不過了。
高坐上位的皇後娘娘一臉的巍然不動,“當初命姮嬪撫養的五阿哥的是皇上,本宮也不好做這個主。不過你的心意,本宮會替你跟皇上好生的言明的。”——這意思是,肯替毓貴人美言一二。
毓貴人大喜,連忙跪下磕頭,再三謝恩。皇後娘娘雖然沒有打包票,但誰人不知皇上如今甚是愛重中宮,皇后的提議,皇上向來不會反對。
很快,五阿哥便被送還毓貴人身邊。
但沒想到的是,五阿哥離開姮嬪身邊沒多久,姮嬪便小產了,落下了一個成了形的男胎。
姮嬪因此悲痛異常,一病不起。
“姮嬪本不在適於孕育之齡,身子又虛,故而胎息偏弱,又兼情緒不穩,引得胎像不穩,所以才會保不住龍胎。”皇后谷沃賀平聲靜氣陳述了一通,“這是太醫的原話,皇上可要詳查此事?”
慧豐帝臉色有些不佳,“不必了!”所謂的情緒不穩,也不過就是慎妃、忱嬪等人的一些嘲諷擠兌罷了,難道還要因為幾句難聽的話,便降罪宮中唯二的蒙古嬪妃嗎?!
說到底還是姮嬪不好,他明明已經將五阿哥交予她撫養,竟還尤嫌不足!
也是他忽略了,只想着姮嬪的已經不在適合生育的年齡,便暗地裏停了避孕的香料。
沒想到……姮嬪卻自己偷偷買通了太醫院,暗中服用助孕之葯!用藥懷上的孩子,即使生下來,只怕也是個先天不足的!姮嬪明知最好的結果,也不過就是生下一個嬌弱的阿哥,竟還一意孤行!
想到此,慧豐帝心中大為憤怒!當初為了保住蘇氏性命,他甚至不惜忤逆了皇考!因為不願再激怒皇考,他不能讓蘇氏再有孕,也因此心中多少有些過意不去,所以在登基后,禁不住哀求,才把五阿哥給了她撫養。
沒想到……她卻還不知足!
姮嬪早已不是藩邸時候那個溫婉柔順的蘇氏了。
慧豐帝眼中,滿是濃濃的失望,或許汗阿瑪是對的,蘇氏是孽種,秉性自然好不好哪兒去。只可惜他當時太年輕,太容易被溫婉多才的女子打動,竟對一個孽種生出憐愛之心。
谷沃賀笑了笑:“五阿哥雖然乖巧可人,但畢竟不是親生的。”這宮裏的女人,誰不想要個一個親生的阿哥?只不過姮嬪這般年紀的,竟還要折騰一番,也實在少見。
谷沃賀又道:“姮嬪失子之後,情緒很是不穩,終日哭天搶地,婧妃每日都去安慰陪伴,但似乎收效甚微。”
慧豐帝如何聽不懂皇后的意思?這意思是,只有朕去安慰,才能有效!
想到此,慧豐帝臉色很是不悅,“朕沒有責她保養龍胎不利,已經是格外開恩了!”——姮嬪,便讓她守着這個位份終老吧。
谷沃賀微笑着點頭,姮嬪……早已不是藩邸那個楚楚動人、惹人憐愛的蘇格格了,如今着實是人老珠黃了,皇上怎麼還會耐煩去哄她?何況這件事,本就是姮嬪自己過於強求,才導致的惡果,怨不得旁人。
“姮嬪這般樣子,怕是也沒法再撫養了五阿哥了,而毓貴人的位份又……”谷沃賀頓了頓,“如今三妃膝下都有子嗣,便只有忱嬪無子了。”——其實忱嬪在藩邸之時倒是誕下了三公主,自那之後便失了寵。
忱嬪的性子不夠溫順,慧豐帝本就不喜,當即皺了眉頭,“那就晉毓貴人為毓嬪吧。”
皇后谷沃賀微笑頷首。
慧豐帝打量着皇后甜美的笑靨,既覺得舒心,又不免有些驚訝:“宮裏最近出了這麼多事,你竟是一點都不生氣。”
皇后笑容更甜美,“太醫說了,有孕之人不宜傷懷,保持心情愉悅才是最好的養胎之法。”
聽到這話,慧豐帝露出驚喜之色,眼睛不住地往皇后纖細的腰上瞥去:“又有了?!”
皇后嬌笑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