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不願做皇帝的人
乾隆九年正月初五。
清晨,淵鑒齋,胤祚一身常服,正批閱奏摺。
張廷玉和周家麟分別坐在胤祚左右手對奏摺進行票擬。
票擬好了一本,便遞到胤祚面前一本,由胤祚最終批示。
胤祚批的昏昏欲睡,暗想以前歷代皇帝是怎麼忍下這個苦差事的。
他隨手翻開一本奏摺。
只見其開篇寫道:“古有多難興國,殷憂啟聖,蓋事危則志銳,情苦則慮深,故能轉禍為福也……”
胤祚直接跳過,看夾在奏摺后的票擬,上書極為簡單——“朕安好”。
卧槽!胤祚心中蹦出個粗口,感情這洋洋洒洒幾千言,引經據典的一個摺子,竟然是請安折。
怎麼回事?
國家的車馬人力很便宜嗎?
雖說齊齊哈爾已經把盤古蒸汽機研製出來了,很快便可以帶動火車在軌道上行駛,但也不能拿來運這種沒營養的廢話不是。
胤祚提筆,在摺子上墨批:“皇上甚忙,無事勿擾!”
而後蓋上了內閣首輔印。
胤祚翻開下一本。
開篇:“觀睹我皇,登位以來,德布四方,仁及萬物,越古超今,雖唐、虞無以過此……”
胤祚不耐煩的翻到最後,只見票擬道:“朕很好。”
好嘛!感情又是個請安折。
胤祚幾乎崩潰,對兩個閣臣道:“請安折都打回去。”
張廷玉和周家麟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深深的無奈。
內閣雖有閣臣九位,但大多事務都是二人處理,這些年因為胤祚改革,沒少幫着善後,對胤祚的脾氣也是一清二楚。
張廷玉拱手道:“皇上,這摺子不僅是請安那麼簡單,譬如湖州知府此折就在暗指浙江總兵有謀反之心……”
胤祚無語:“我幾年前不是頒過聖旨,大臣不可在言事折中請安嗎?”
張廷玉不答。
胤祚嘆口氣:“再說浙江總兵拿什麼謀反?他們常家在京城的麵粉廠都不想要了?人家數錢都數的手軟吧。”
胤祚吐槽了幾句,又拿起個摺子。
只見票擬寫道:“朕吃過了,往後此物不必送來。”
胤祚覺得奇怪,再看前文,只覺得火氣翻湧。
這摺子竟是伊犁將軍送來的,問皇上他去年進貢的葡萄乾如何,今年要不要再送些來?
堂堂朝廷驛站,成了瓜果快遞了。
胤祚把摺子一摔,出去看風景去了。
正巧看見李德全在教二丫功夫。
經過李德全幾年的悉心指點,二丫現在身手已經形同鬼魅,堪稱大清武學第一了。
看到了胤祚,兩人紛紛收了兵器拱手見禮。
胤祚隨口問起凌子虛的事情,二丫道:“師父他老人家現在耳也不聰了,目也不明了,過了這麼多年,仇恨也放下了。”
胤祚點點頭:“那就好,你也要考慮收徒弟的事情了,中華武術不能斷了傳承。”
二丫則不以為意:“哎呀,皇上放心好了,等找到了有資質的徒弟,我肯定收下。”
這時候,內侍過來道:“皇上,大阿哥求見。”
“弘曆?”胤祚一愣,“正巧我也要找他,叫他來無逸齋吧。”
片刻后,暢春園無逸齋內。
已經十六歲的弘曆前來覲見,開篇第一句話便把胤祚雷的外焦里嫩。
“皇阿瑪,兒臣以後不當皇帝。”
胤祚怒斥:“混賬!我就你一個兒子,皇位不傳給你,還能傳給誰去?”
弘曆梗着脖子道:“可以傳給濼晴妹妹,或者傳給平樂妹妹!梅瑴成說了,在歐洲女人也能當皇帝!”
胤祚大怒:“梅瑴成這小子看來是找打了。”
弘曆不服氣的道:“皇阿瑪,兒臣以後要做個對國家有用的人。”
“當皇帝對國家沒用?”胤祚怒極反問。
“皇阿瑪真當兒臣猜不出皇阿瑪想幹嘛?”
這下胤祚氣勢直接弱了下來。
弘曆接着道:“現今天下政令皆出內閣,皇阿瑪這是在為將來分皇權做準備,如果兒臣猜得不錯,想必皇阿瑪是想效仿英吉利行君主立憲吧?兒臣不願當個虛君,請皇阿瑪明鑒!”
胤祚不怒反笑,學着康熙的口氣道:“你這小子,不愧是朕的兒子!”
接着又道:“你若實在不願當皇帝,我也不強求,皇位自然有人搶着坐。只是你到時候別後悔。”
弘曆硬氣的道:“絕不後悔。”
而後弘曆也態度一軟,哀求道:“皇阿瑪,兒臣也像梅瑴成、戴言他們那樣,去西歐看看。”
胤祚鄙夷萬分:“有什麼好看的,都是不開化的蠻夷之人!英吉利首都倫敦,現在連個下水道都沒有,居民有便溺之物,便倒在街上,滿大街屎尿橫流,臭不可聞,走在街上隨時都有被幸運砸中的可能,光是臟臭就算了,如此惡劣的衛生,很容易滋生疾病,沒見去留學的三百多個士子,回來只剩不到兩百個了嗎?都是病死的!”
弘曆驚呆了:“梅瑴成和戴言他們不是這麼說的……”
“嘿嘿,他們若說自己過的這麼慘,不是惹你嘲笑嗎?”胤祚冷笑。
“不對!”弘曆警醒,“皇阿瑪你給留學的士子們講話時,也不是這麼說的。你當時說,大清的百姓有了資本經濟,卻沒有意識形態;有了科學技術,卻沒有科學素養,大清的缺少的,正在西歐醞釀著,要士子們去了解,去學習,再帶回大清來。這些都是假的嗎?”
胤祚淡定的很:“不錯!這話是我說的。”
“這話是假的?”
“是真的。”
“那皇阿瑪為什麼不讓兒臣去?”
胤祚嘴角一歪:“誰坑自己兒子啊?”
弘曆呆住了,心想,感情我還要謝謝您唄?
過了許久,胤祚道:“弘曆啊,你說要做個對國家有用的人?可有沒有想過什麼才是有用的人呢?”
弘曆茫然的搖搖頭。
胤祚叫內侍搬來桌椅,父子兩個坐下。
胤祚道:“要我說,幹什麼無所謂,建設國家,各行各業的人才都是有用的,哪怕當個虛君,那也有凝聚國家的作用,也彰顯了國家的體面。關鍵是要看你想做什麼?”
弘曆搖了搖頭:“皇阿瑪,你直接說大清現在最缺什麼吧?是打仗的將軍?還是治國的文臣?兒臣什麼都能做!”
胤祚笑了笑:“這些人都是表面風光,時至今日,大清最不缺的就是文臣武將。”
弘曆恍然:“兒臣明白了,是想戴大匠那樣的火器專家,或是像貴妃娘娘那樣的銀行家。”
胤祚還是搖頭,而後點了點弘曆的腦袋:“是思想家、哲學家。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上層建築反作用於經濟基礎。而今大清經濟基礎算是有了,而上層建築卻遲遲沒有發生變化,新興的資產階級們還沒有覺醒,還無人向朕索要權力啊!”
弘曆仔細想了許久道:“兒臣不明白,但兒臣想要成為皇阿瑪說的思想、哲學家。”
胤祚笑道:“太難了,要機緣巧合的,中華幾千年不過出了孔子、朱子等寥寥幾人,你恐怕不成。”
弘曆少年心性,不服氣的道:“怎麼不成?假以時日,兒臣也能成家成子。”
看着弘曆大放厥詞的樣子,胤祚彷彿看到二十多年前,也是在這暢春園無逸齋,他開口向康熙要戶部侍郎的那一幕。
那年胤祚也是十六歲,在諸皇子中學業最差。
康熙當時聽了胤祚的厥詞,氣的直罵他放肆,但卻也賞了他一個戶部主事的位置。
想起往事,胤祚不僅有些感傷。
若是當時康熙沒有理會他,恐怕也沒有大清的今天。
想到這裏胤祚看着弘曆鄭重問道:“這是你一生之志向,真的想好了?”
弘曆用力點頭:“兒臣想好了。”
胤祚無論怎麼看,都覺得這是弘曆三分鐘熱度。
想來當年的康熙也是這麼看他的。
“想好便去做吧。”胤祚笑着道,“近來盤古蒸汽機投入使用,我讓南洋吳家造了十餘艘遠洋船,明年交付,我正準備再西歐派出一批留學生,可以算你一個。”
“真的?”弘曆驚喜萬分。
胤祚頷首:“君無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