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公孫容緩緩踏着階梯下樓,心裏卻十分忐忑,他怕夏嘉弦還在,也怕夏嘉弦走了,他覺得自己像是深閨怨婦,心思變來變去,也不知是想要干什麽,他怎麽會這樣優柔寡斷,難道以前大哥遇到大嫂的時候也是這般?

公孫容到了一樓,夏嘉弦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桌子旁繡花,他莫名地有些失落,卻很高興她離開了。

樓下一個人也沒有,他自己從櫃枱拿了兩壇酒,可是喝着也並不覺得舒服,他摸了摸下巴,新冒出來的胡茬有些扎手,他許久不照鏡子,現在忽然想看看自己究竟落魄成了什麽樣子,鏡子裏的那個人下巴上都是青色的胡茬,雙眼無神,像是個中年老大叔,他覺得看着這樣的自己也實在太倒胃口,於是放下鏡子繼續喝酒去了。

他聽到有人從樓上下來,可是這些和他都沒什麽關係,所以他依舊喝他的酒,那人下了樓,在他身邊稍稍停頓了片刻便走開了,過了一會兒又回到他身後坐下了。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從樓上下來,那人也坐到了公孫容身後。

「嘉弦,這裏好冷啊,晚上我都睡不着,咱們走吧,回安平縣吧?」

公孫容整個人都僵硬了,說話的那個人是賀雁,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麽先前下來的人豈不就是夏嘉弦?

「我還想再待一段時間,賀雁你是不是冬衣太薄了?」

之後兩人的話公孫容再也沒聽進耳中,他腦中只一味地重複,她沒走,她竟然沒走……

中午吃過飯,白霜晚讓夏嘉弦去採購些東西,賀雁嫌冷,死活都不肯去,長魚陌出去辦事恰好回來了,所以便陪着夏嘉弦上了街。

公孫容眼巴巴地看着兩人並肩離開,心裏很不好受。

「以前我為公孫清黯然神傷,如今他弟弟卻在為另一個人神傷,當真是風水輪流轉,報應來得快。」

這是公孫家出事之後白霜晚第一次提起公孫清,語氣漫不經心,可是公孫容知道她並不像她表面表現的這樣,他聽別人說,大哥死的時候她哭昏了三四次。

「是啊,報應一向來得快。」

「還有多久南碧城那邊才有動靜?」

「要不了多久,到時誰是幕後黑手立見分曉。」

白霜晚看他一眼,竟然有了幾分嚴肅,「能滅了公孫家滿門的人一定不簡單,你小心些。」

「我知道,那種虧吃一次便夠了。」

在街上夏嘉弦按照單子買好了東西,看時間還早,便想在集市上逛逛,買些布料給賀雁做幾件冬衣。

漠北苦寒,布料的顏色也不漂亮但是卻很厚實,夏嘉弦買了些就準備回去了,誰知長魚陌卻拉着她往賣獸皮的小巷子裏走。

夏嘉弦這些日子一直麻煩長魚陌,心裏很感激,有些後悔剛才沒有多買些布料也給他做身衣服,乖乖任他拉着走。

長魚陌在巷子裏逛了許久,終於在一家賣獸皮的攤子前停了下來,「老闆,你這狼牙怎麽賣?」

「喲,客官你可真有眼光,這狼牙可是從那狼王嘴裏拔出來的,我看你是個識貨的主,五十兩賣你。」

夏嘉弦咋舌,一顆牙能值五十兩,金子做的呀。

誰知長魚陌竟然當真沒有還價,付了銀子,然後把那狼牙直接系在了夏嘉弦的脖子上。

長魚陌以前一直都是十分守禮的,如今他忽然這樣做讓她不知如何是好,萬一人家只不過是沒有注意,自己卻放在心上了,說明了難免尷尬。

那老闆看長魚陌將狼牙系在了夏嘉弦的脖子上,臉上流露出几絲曖昧來,「原來是送給這位姑娘啊,真是相配、相配。」

夏嘉弦想,這牙和我哪裏相配,這麽貴的牙系在我的脖子上,我的脖子都不自由了。

「夏姑娘,這顆狼牙送給你,可以驅邪,千萬不要摘下來。」長魚陌一臉正經地叮囑,讓夏嘉弦更加肯定是自己想多了,她想拒絕,畢竟這麽貴重的東西收下實在不太好,可是長魚陌卻飛快地走了,夏嘉弦直追到了眠雲居才算是追上了。

她跑得急,加上下雪地滑差點滑倒,多虧長魚陌伸手扶了她一把這才站住了。

這一幕廳里的人都看到了,公孫容自然看到了,面上雖是不動聲色,卻聽白霜晚怒道:「公孫容,我的桌子!」

這幾日公孫容看着長魚陌對夏嘉弦的心思越來越明了,心裏着急卻不能做什麽。

下雪時長魚陌會送夏嘉弦獸皮帽子,吃飯時會給夏嘉弦挾菜,行為語言上諸多關懷,讓公孫容莫名氣悶,他想躲出去,可是又怕自己沒看見時長魚陌更加變本加厲,到時候吃虧的還是自己。

賀雁這幾日卻已經漸漸習慣了漠北的寒冷,整日穿着夏嘉弦給她新做的冬衣在院子裏晃蕩,那冬衣很厚,所以賀雁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球,但是賀雁卻做了許多讓公孫容感激的事情。

比如說夏嘉弦被客人揩油的時候,賀雁會上去踹那客人;比如長魚陌和夏嘉弦說話的時候,賀雁會很沒有眼色地在旁邊聽;再比如長魚陌送給夏嘉弦的肉乾、蜜餞,賀雁也會毫不客氣地吃進自己的肚子裏。

公孫容決定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報答報答賀雁。

可是這日慧如發現了一件事,讓公孫容無論如何都無法冷靜了,夏嘉弦脖子上竟然掛着一顆狼牙。

狼牙在漠北有着特殊的意義,男子將代表勇氣和忠貞的狼牙送給心愛的姑娘表示愛慕。

慧如問了夏嘉弦得知那狼牙是長魚陌送的之後,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公孫容。

若是前些日子公孫容還能狠下心趕夏嘉弦走,如今哪裏還敢,生怕她走了之後被長魚陌挖了牆角,於是日日擔心害怕起來。

以前他怕夏嘉弦來找自己、問自己,現在日日盼着她來找自己、問自己,或者看自己一眼也好,可是夏嘉弦不看他、不找他,也不問他。

公孫容每日在夏嘉弦門口晃蕩,像個遊魂一般。

這日外面下了雪,客人少了許多,賀雁穿了許多衣服上街買東西去了。

前廳也沒有什麽人,公孫容滿腹心事地喝着酒,抬頭卻見夏嘉弦走了下來,路過他身邊的時候沒有看他一眼,他的視線一直追着她,忽然發現她的裙子上有一塊血跡,他隱約明白大概是癸水來了,也顧不得其他急忙追了上去拉住夏嘉弦的手,同時用身體擋住那塊血跡。

夏嘉弦不明所以地看他,可是公孫容又不好意思說,恰好這時有人從外面進來,公孫容又貼近她一些,將她的背後完全擋住,可是這樣一來兩人便完全貼到了一起,那人過去以後公孫容才放下心,他低頭,夏嘉弦正滿臉驚詫地看着他。

「你別誤會……是你的、你的裙子上有血。」

夏嘉弦一聽立刻回頭去看,果然看到裙子上的血,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又求助般抬頭巴巴看着公孫容,像只兔子,「怎麽辦?」

此時陸陸續續有幾個人進了大廳,如果公孫容讓開,別人必定會發現裙子上的血,到時別說夏嘉弦覺得羞,公孫容還覺得讓別人看見了心裏不爽利,可是兩人總不能一直這樣貼在一起站着。

公孫容看着快要哭出來的夏嘉弦拉着自己的衣角求助,只想快點把她送到房裏,「要不我就這樣擋着,咱們慢慢往回走,好不好?」

夏嘉弦點頭如搗蒜,把希望都寄托在公孫容身上,後背緊緊貼着他不敢稍稍移開一點。

公孫容伸手環住她的腰,然後手臂用力,帶着她轉身,兩人就用這種詭異的姿勢一點一點往樓上挪。

廳里的客人都覺得兩人太怪異,所以都在看他們,大家這一看夏嘉弦便更加慌亂,「他們在看我們,他們在看,怎麽辦?」

公孫容滿臉殺氣地瞪回去,那幾個客人都嚇得不敢再看,他才安撫道:「沒事了,他們不敢看了。」

「可是他們要是猜到了怎麽辦?」

「不准他們猜,猜到了你也堅決不承認。」

「唔。」

兩人終於走到了門口,公孫容推開了門,用力一提將夏嘉弦提進了屋裏,「快進去換身衣服,沒有事就不要出來了。」

「唔。」事實上即使公孫容不叮囑夏嘉弦也不會再出來了,太丟人了,她手裏還抓着公孫容的衣角,幾番躊躇終於開口道:「謝謝你。」

公孫容又見到了如此熟悉的會害羞的夏嘉弦,心下一熱,幾乎就要忍不住去緊緊抱住她,或者拍拍她的腦瓜頂去安撫她,可是終於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慾望,只面無表情道:「你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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綉娘晚嫁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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