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面試
黃萌的爸媽不知道又從什麼人那裏聽到了一個消息：某市有一家民營醫院，院長是從歐洲留學回來的醫學博士，他專門研究“西蒙氏病”，並且取得了重大進展，已經治癒了好幾個患者，電視和報紙上都有專題報道。
這就是黃萌的爸媽當天晚上帶回來的“好消息”。
吃晚飯的時候，黃奇顯得十分高興，還特地小酌了一杯葡萄酒，一臉愜意地對黃萌說：“兒子啊，看來你這個病有希望啦！”
黃萌兩天沒吃飯，肚子裏空空如也，這時正狼吞虎咽呢，哪有時間聽他老爸說話？
林慧見黃萌吃得很急，就說：“萌萌，你吃慢點啊，別噎着了。”
“媽，”黃萌很不耐煩地抬起頭來，一邊嚼着一邊說，“我睡一覺容易嘛，兩天沒吃飯，我都快餓死了！”
“哎呀，你這孩子，我又不是不讓你吃，我是讓你吃慢點！”
“好了好了，你就少說幾句吧。”黃奇抿了一口酒，看着黃萌，說，“兒子，多吃點，吃飽飽的。唉，怕下一頓飯又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吃到呢！”
黃萌聽了，驚訝得停了下來，張大了嘴巴。他的嘴裏塞滿了飯菜，瞪着黃奇，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那一刻，他非常懷疑自己黃奇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親爸，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說得好像他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叫花子，連飯都吃不上一樣。
一陣孤獨無助的悲涼和絕望瞬間從胃裏涌了出來。
“呃，呃！”
他噎住了。
林慧見了，急忙過去給他拍背，“快喝點水，萌萌。”一邊埋怨黃奇：“你亂說什麼啊，萌萌都噎住了！”
黃奇雖然是個精算師，但情商有時候確實讓人感到着急，經常會說出一些讓人驚掉下巴的話。這會兒他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跑過去對黃萌說：“萌萌，爸爸說錯了，是爸爸不對！”
林慧氣呼呼地瞪着黃奇，“你別說話了好不好？”
“好！好！我不說了！”黃奇手忙腳亂，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就不知所措地站在一邊。
喝了幾口水以後，黃萌總算把氣緩過來了。他深呼吸了幾口，說：“爸，沒事，我，呃，看來我還挺，呃，挺節約糧食的呢！”
林慧聽了，又白了黃奇一眼，黃奇臉都紅了，趕緊說：“萌萌，爸爸不是那個意思，爸爸是不想你挨餓，主要是你一睡就要睡好久——？”
“嗯嗯嗯！我明白，明白！”黃萌急忙打斷說。
“好好，那就好，”黃奇看了看餐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小心翼翼，吞吞吐吐地問：“萌萌，你沒吃飽吧，那要不要，再吃點兒？”
此話一出，林慧和黃萌都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黃奇。黃奇不知所措，兩隻手摩擦摩擦，自言自語地說：“哦，那先休息一下，待會兒吃。”
吃完飯，一家三口坐在客廳里商量帶黃萌去看醫生的事情。
黃萌堅決反對，“我不去，反正去了也沒有什麼用！”
林慧語重心長地勸道，“萌萌呀，這個醫生是專門研究你得的這個病的，人家還是從國外著名醫科大學留學回來的呢。去看一看，說不能治好呢。”
黃萌小聲抱怨道：“哪一次你們不是說某個醫生專門治這種病的？可是哪一次治好了？”
黃奇從旁邊插話說：“萌萌，你看啊，這個醫生呢，是我從公司里的一個朋友那裏聽說的。我那朋友有一個親戚家的孩子也得了你這種病，經過這個醫生的幾次治療之後，竟然好了，而且再也沒有發過病，肯定靠譜！”
黃萌說：“這樣的話你好像也說過好幾遍了·····”
空氣中突然有種非常特別的安靜。
······
又苦口婆心的勸了一通之後，黃萌還是不肯去。林慧見軟的不行，只好來硬的，下命令說：“不管怎麼說，這回你必須得去！”
“媽，我知道你們是想讓我好起來，我也想啊，可問題是咱們不能病急亂投醫啊！萬一治出了什麼毛病怎麼辦？”
“呸呸呸！”林慧急忙說，“烏鴉嘴，不許亂說！”
黃萌於是就不想說話了，索性抱起雙臂，把頭往沙發上一靠，盯着天花板。
“萌萌，聽爸爸媽媽的話，不管有沒有用，都得去試一試。要是萬一有效果呢，是吧？再怎麼樣，咱們也不能放棄治療啊！”
黃萌馬上坐了起來，開玩笑說：“咦？爸，你還會用網絡流行語啊，挺時尚啊！”
黃奇愣了愣，“什麼網絡流行語？”
“額，沒什麼。”黃奇說。
黃奇又說：“那就這麼定了啊，我待會兒就給那個醫生打電話，明天星期六，咱們過去。”
“我還沒同意呢，怎麼就要去了？”
“不管你同不同意，都得去！”
黃萌沒法和黃奇理論，只好轉向他媽媽，“媽，你看我爸，這也太不講民主了吧？”
“你爸說得對！”
“連你也這麼說？我——”黃奇不想說話了，生氣地站了起來，“反正我哪兒都不會去！”
“傻孩子，又瞎說！”林慧耐心地看着黃萌，“這麼多年來，我和你爸一直都在想辦法，到處找醫院，不是我們病急亂投醫，是我們不想你這麼一直病下去。我們是為了你的將來着想，你想想，你總不能一輩子睡下去吧？”
黃萌聽了以後，剛才憋的一肚子氣突然消失無蹤，他開始動容了。
黃奇接著說：“是啊萌萌，雖然每次都治不了，但這些年來我們從來沒有放棄你。因為你是我們的孩子啊。只要還要一線希望，就算是賣房賣車，砸鍋賣鐵，我們也要把你的病治好！”
這句話徹底觸動了黃萌，令他眼眶都紅了，有一股想哭的衝動，被他強行抑制住了。
是啊，從生下來到現在，爸爸媽媽從來沒有拋棄他的念頭。為了他，他們拚命工作掙錢，就是想要早點把他的病治好，讓他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可他呢？不但沒有體會父母的苦心，還如此任性。一想到這裏，他就感到十分慚愧。十五歲的他已經不再是個小孩子了，也該懂事了，他還有什麼理由不好好接受治療呢？
他沒有哭，但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林慧站起來，替他擦了眼淚，像哄小孩似的哄他：“萌萌不哭，你要是真的不願意去，那我們也不勉強你。”
“爸，媽，我錯了，我去！”
說完這句，他再也忍不住了，哭出了聲。
林慧和黃奇對視了一眼，兩人沉默不語。
······
那家民營醫院距離他們市不算太遠，大概一百多公里。他們一家三口商量以後，決定第二天早上就開車過去。
晚上，黃萌坐在電腦前面，跟愛睡覺的小貓說了這件事情。
小貓發來信息：“真的嗎，說不定這次會有效果呢！（兩個歡呼的表情）”
黃萌在鍵盤上敲道：“但願吧，但我覺得希望不會很大。”
“不要總是這麼沒有信心哦。你知道嗎，如果一個人老是對任何事情都感到悲觀，那麼他以後無論做什麼事情都不會順利的。”
黃萌一愣，心想：“還有這種理論？”接着敲道：“不是我沒有信心啦，是在接受了這麼多次治療之後，我覺得這個病是根本治不好的。”
“你看，你這就是沒有信心嘛！不要放棄治療哦！”
黃萌嘆了一口氣，隨手敲道：“好吧，那我明天去看看吧。”
“這就對了嘛，回來以後記得告訴我哦，如果真的有效果，我也讓我媽媽帶我去看看。”
黃萌對着屏幕說：“哇，說白了，你是要我先去做試驗品啊！”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敲道：“沒問題，我也希望能治好啊。如果真的治好了，那麼你，鐵掌和韓彬也都會好起來的。”
“嗯嗯！（兩個可愛的表情）”
黃萌又問：“也不知道鐵掌和韓彬他們什麼時候會醒過來。”
“鐵掌和韓彬都是兩天前的晚上醒的，這一次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呢。（兩個快哭了的表情）”
“我們四個人就沒有幾次是都醒的，每個人睡着的時間都不一樣，醒來的時間也不一樣，真是杯具啊！”
“是啊，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呢！”
黃萌隨便敲道：“唉，看來我們四個人只有在夢裏相見了。”
“但願如此吧。”
兩人聊到這裏，忽然找不到什麼可說的了。在沉默了半分鐘之後，黃萌敲道：“好了，今天就聊到這裏吧，我明天還得去那個醫院。”
“好的，希望你一切順利，加油哦，吼吼吼！（兩個鼓掌表情和兩個亮出肌肉的表情）”
“謝謝！回來再跟你說，晚安！”
“晚安！”
黃萌嘆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獃獃地盯着電腦屏幕。看了一會兒之後，他忽然一下坐正，看着剛才敲的那一句“看來我們四個人只有在夢裏相見了。”他反覆地琢磨着這句話，心想：“在夢裏相見。如果我設計出這樣的場景，會不會真的夢見他們呢？”
一想到這裏，他就十分激動地拿來紙和筆，可是正準備寫，又停了下來。“我連他們長什麼樣，真實名字叫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設計啊？”他把筆扔在了一邊，又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
“再說了，即使知道他們的名字和樣子，設計了夢境，也不一定夢得到啊。”這一點，從他今天做的那個怪夢就可以得到證明。
“算了算了，不亂想了，睡覺睡覺！”
他煩躁地關掉電腦，躺上床，關了燈，閉上了眼睛。
十分鐘之後，他又睜開了眼睛，瞪着天花板。
“卧槽，這兩天睡太久了，竟然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