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點兒醒了攢兒了
黑暗和靜謐總能勾動人心裏最負面的情緒,所以在文學藝術作品裏面,黑暗總是負面的,而光明卻總是正面的。
羅四兩和羅文昌這爺孫都在黑暗和靜謐之中,兩個人都處在負面情緒之中,而羅四兩受到負面情緒的影響卻比羅文昌大太多了。
過了良久,羅四兩才稍稍止住了哭泣之聲,他打開了房間裏面的燈。燈很亮,刺的他眼睛疼,但羅四兩負面情緒也被這刺目的燈光給遏制住了。
羅四兩起身,重重喘着粗氣,雙眼佈滿了血絲,淚水還掛在眼角之上。
“嘩啦啦……”
冰涼的水打在臉上,刺激地羅四兩腦子一震,情緒失控的他也終於平復下來了。
羅四兩關了水龍頭,出了衛生間,回到了卧室。
他拿出一盤磁帶放進了隨身聽裏面,這隨身聽就是少傅送給他的,他放的是相聲錄音,他家裏沒有歌曲磁帶,他從來不一個人聽歌,不是不喜歡,而是不敢。
因為歌曲總能牽着他的思緒飄蕩,讓他想起很多他想忘都忘不了的回憶和痛苦。
他只能聽相聲,聽聽這幫人相聲演員在那裏說學逗唱,互相逗悶子,這些相聲他聽的都能背了,可他還在聽,因為他也沒有什麼新鮮玩意兒可以聽。
隨身聽裏面放的是一段老相聲,侯寶林的《夜行記》。
耳朵邊有說話交談的聲音,房間內就不會顯得那麼安靜了。
羅四兩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了,他坐着,也不敢躺着。他迫使自己不再去想那些往事,想想現在,想想有意思的事情。
不自覺的,他又想起了小巷子裏那個老人變的“金錢過渡”,他記得很清楚,他很清晰地記得那個老人手上每一個動作,每一種變化,很清晰很清楚,比任何一台高清攝像機記錄的都要清楚。
但他仍舊沒有發現那個老頭兒是怎麼過門兒的,他的門子到底在哪兒?
羅四兩知道所有的戲法都是假的,戲法的變幻都有門子,門子是戲法行內部行話,門子就是戲法的核心,知道門子是什麼,你就知道戲法是怎麼變的。
可惜,羅四兩根本看不出來那個老頭兒的門子,從傍晚到現在,他已經回想數十遍了,可他還是沒有絲毫頭緒。
如果對方用的是抹子活兒,運用的巧妙的機關設置,那他看不出來也是正常的,畢竟人家的門子在機關裏面啊,他眼睛又不能穿透道具機關。
可對方用的是手彩,他還是第一次瞧不出人家手彩是怎麼變的。
抹子活兒也是戲法行的專業術語,指得是運用有機關的道具來變戲法,傳統戲法比較出名的抹子活兒有三十六套,也稱三十六套抹子活兒。當然了,那是傳統的古典戲法,現在早發展出來不知道多少了。
羅四兩剛剛也讓自己爺爺變沒了硬幣,自己爺爺給他變了個金錢過木,這也是手彩的一種。
這個戲法的門子不在桌子,而在手上。
羅四兩看得出來,他爺爺手上其實拿着的是兩枚硬幣,而不是一枚。他原先給他爺爺的那枚早就被他爺爺藏在左手上了,至於他右手上的那枚,是他自己的。
左手拿着硬幣放在桌子下面,右手拿着硬幣一拍,右手往外一翻,硬幣順勢就被藏到右手指縫裏面去了,衝著下面,這是羅四兩的視覺盲區。
同時,拿出左手,告訴你硬幣已經穿過桌子到左手去了。趁着你看左手的時候,他右手縮了回去,把硬幣藏好了。
金錢過木的變法有很多種,其實大部分的戲法都有很多種變法,原理是類似的,只是門子不同罷了。
另外一種金錢過木是直接把右手的硬幣偷偷交到左手裏,在拍桌子的時候右手裏面是沒有錢的。而羅文昌變的戲法,右手是一直有硬幣的。
他要當著別人的面把硬幣在手心手背的指縫裏面來回地藏,還不能讓人發現,這難度可比前一種大太多了,不是有絕對實力的高手是不敢這麼玩的。
儘管羅文昌實力超絕,可羅四兩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他爺爺手彩的門子了,但他卻看不出來那個老頭的門子。
難道那個老頭比自己爺爺還厲害嗎?
怎麼可能?
自己爺爺可是戲法界的傳奇人物啊。
那個老頭到底是誰?
羅四兩心中充滿了疑惑和好奇。
……
翌日。
羅四兩起了個大早,吃了早飯,就出門了。
他要去找那個讓他充滿了好奇和疑惑的老人,再說了,他衣服還在他那兒呢,他得去把衣服要回來啊。
今天是個大晴天,太陽很快就出來了,美好的陽光驅散了羅四兩心中的陰霾,他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已經不再是昨晚那副瀕臨崩潰的模樣了。
畢竟是孩子,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
江縣這座小縣城也不大,羅四兩也在這邊住了好幾年了,早就熟門熟路了,他直接去到城南老居民區那塊,不過他是繞着路找到馬路邊上王老五開的小旅館的。
因為他在這邊還惹着事兒呢,昨天那群老月還等着揍他呢,他得避開那個小巷子。出門時他還不忘戴上一頂帽子,稍微喬裝打扮了一下。
這年頭,也沒什麼正經的旅館。像江縣這樣的小縣城,正經一點的也就是縣裏的招待所了。
王老五的小旅館其實就是他們家自己的房子,他家房子靠着馬路,所以乾脆就整理出來兩個房間來做旅館,拿出去給別人住。
不過生意也一般。
羅四兩進了旅店,問了一聲之後,王老五給他指了個路。羅四兩走了過去,敲了門。
“誰啊?”裏面有聲音傳出來。
羅四兩回道:“是我,羅四兩。”
門開了,正是昨天那個乾瘦老人。
“來,快進來。”還不等羅四兩說話,盧光耀就直接把羅四兩拽進來了。
房間佈置的也很簡單,就是一張老式的床,一張桌子和一個衣櫃。
“我……”羅四兩張嘴欲說話。
盧光耀趕緊把牛仔服塞到羅四兩懷裏,匆忙說道:“吶,什麼話都不要說,拿着衣服跟我走。”
“啊?”羅四兩一愣。
盧光耀拿上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拽上羅四兩的手就往外走:“什麼都別說,什麼都別問,趕緊走,等下再告訴你為什麼。”
羅四兩被噎了個夠嗆,他都懵了。
兩人剛一出房門,盧光耀就停下了腳步。
旅館大門那邊來了兩人,王老五正在跟他們說些什麼。
來的兩人中的那個大腹便便的胖子,抬眼一瞧,立馬就看見盧光耀了,他怒道:“你不是說他不在嗎,那這是誰?”
老王同志無語了,很無奈地看了盧光耀一眼。
盧光耀臉都綠了,這倒霉催的,就沒見過這麼倒霉的。
他拉着羅四兩這麼急急忙忙出門就是為了躲這胖子。
他昨天讓羅四兩來這裏找他,但是他沒走出去多遠,就突然想到他要離開旅館躲這胖子,可等他回頭去找,羅四兩早就走了。
今天他還特意囑咐王老五,今天除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孩之外,不要告訴任何人他住在店裏面。
王老五也這麼照做了。
可惜,倒霉催的啊,他剛拉着羅四兩出門就遇見這胖子了。
千算萬算也不如天算,太悲劇了。
那麼說這胖子是誰呢,就是昨天傍晚在這店門口跟盧光耀分別的那位。那胖子在盧光耀這兒花了五十塊錢買東西,盧光耀告訴他東西沒用的話,讓他上門來揍自己,自己就待在老王店裏面等他。
結果人家真來了。
盧光耀看着大門口那兩人,眼珠子都瞪大了。
羅四兩有點不明所以,但是他聽見盧光耀在低聲說著一句話。
“要死,點兒醒了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