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宣戰佈告的形式

在翡翠龍領被納入賢龍統治以前，昔日聖瓦諾帝國與哈比聯邦曾圍繞這處星系的統治權爆發過漫長而慘烈的星際戰爭。數以百萬計的性命在戰爭中飄散，而硝煙散盡后遺留下來的，則是龍領邊緣那圈冰冷而孤寂的星殞帶。

組成星殞帶的是數以萬計的戰艦殘骸，帝國的或聯邦的，偶爾還有混雜其中的乾枯屍骸。像這般彌散死氣的不祥之地，原本應是令人恐懼疏遠的存在，然而不知該說是勇敢還是無謀，那些衝著走私利潤聚集來的星際販子們，用了近百年的光陰，竟然硬生生地在星殞帶腹心開闢出了不法者的樂園。

這樣的結果，讓“它”也看得瞠目結舌。

明明如此渺小，明明如此脆弱，然而聚集起來的烏合之眾，憑着那些狂熱無秩的行徑，硬是把毫無生機的星殞帶給折騰成了活氣揚溢的家園。

這是“它”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它”從頭到尾目睹了變化的過程，甚至情不自禁地生出興趣來。

當察覺到的時候，原本仿若死灰的心不知何時重新雀躍起來。雖然不知道是否稱得上“救贖”，然而想繼續觀察他們的念頭，確實在某種程度上賦予它再度活動的動力。

就像小孩子興緻勃勃觀察地上螞蟻般的情形，“它”也打算藉由這樣的觀察活動，讓自己重新回到單純的起點。它陪着那些渺小者，饒有趣味地看他們營造家園，有時也會插手其中。它和他們度過了悠久的光陰，原本以為這般的時光可持續下去，然而不久前，一群駕着鐳翼的不速之客卻踏進了它的庭院。

哈比聯邦絕無可能敢入侵龍領，那些鐳翼會出現在此地的唯一可能，只有得到白霞宮的授權。那是一支堪稱精銳的衛隊，絕非臨時拼湊的雜牌。這樣的隊伍會出現在龍領邊境，意味着沉寂數世紀的翡翠龍領，或許正醞釀著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

這樣的變化讓它感到詫異，相當的不適。

它本能抵觸着這樣的變化，出手擊退了那些不速之客。

以它的實力要對付鐳翼是輕而易舉的，但它卻無法斷定那些鐳翼和白霞宮有着怎樣的關係，或許它的反擊會被誤解為對領主的挑釁，從而招來龍姬的怒火也說不定。雖然它是介意，但若真和龍姬衝突的話，那戴達羅斯甚至星殞帶恐怕都會化成漂流宇宙的星塵。

凝視着前方虛空中飄浮的鐳翼碎片，它思考着避免那未來的方法。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彷彿墨染的奇異波動突然從左側虛空流湧出來。

當“它”把視線移過去時，一艘有着猛獰輪廓的漆黑巨艦從那墨染般的波動中溢出來，不可思議地飄浮在虛空。那巨艦有着堪比中型要塞般的體積，然而那股墨染波動卻蔽斷了外界感知，讓人分不清那究竟是本體還是幻影。

“它”靜靜凝視着那漆黑巨艦，漠然而威嚴。

片刻后，漆黑巨艦那邊傳來恭敬的問候聲。

“紅翼之主，尤澤?高曾向您致敬。”

龍領邊境的星殞區，因難以被外界偵測的特殊地理，歷來都是走私販子最鍾愛的場所。然而星殞區飄浮的諸多艦船殘骸其實是一把雙刃劍，在給走私販子提供庇護的同時，也遮蔽了他們的眼睛，讓他們難以察覺到周圍的改變。

天騎團伏擊走私商船的事情，到目前為止還未被戴達羅斯那邊所察覺。畢竟對貫徹秘密主義的走私販子來說，向別人老實交待航路情報的概率比穿棱娑婆海撞上隕石來得更低。就算有好幾艘走私船在星殞區內消失信號，也沒有哪個管制機構會去關注它們的去向，戴達羅斯依舊演奏着活力十足的喧囂節拍。

這天，第二街區那處在熟客間倍受好評的小酒館“漁夫”，迎來了某種意義上還不算熟客的那人。掀開迎着波浪紋飾的布簾，踏進酒館的文稻聞到烤魚和蔥花的香味。

此時離酒館開門還有些時間，酒館裏沒啥客人，老闆老王閑來無事在酒館角落生起炭火烤魚吃。只見被剖為兩半的緋紅魚身佈滿肪脂，在微熱炭火下滋滋地冒着油花，升騰起的香味在酒館內彌散。

見着火候差不多了，老王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從魚身上挾了塊肉下來。在醋碟里沾了沾，放進嘴裏，隨即閉目露出格外迷醉的神情。數秒后睜開眼睛，猛然看到對面滿臉好奇的文稻，頓時嚇得哇地蹦了起來。

“哇啊啊！？文、文稻老弟？”

“抱歉，我看你烤得很專心，就沒好意思出聲。”

文稻歉意說著，隨即伸手把彈飛到空中的醋碟跟烤魚等一一取下來。醋碟和烤魚等各自被一透明矩陣給包在空中，而老王呆愣地看着文稻動作，片刻后猛然反應過來，露出更加震驚的神情。

“力場矩陣？文稻老弟，你是力場師！？”

“力場師”無論在帝國序列還是在星際傭兵里，都算是相當罕見的職業，估計整個戴達羅斯也找不到另一人。文稻看着老王似乎又要蹦起來的樣子，只好苦笑着撫慰。

“……就算力場師也是會餓肚子的，麻煩做點東西可以嗎？”

“好、好的，請稍等。”

服務意識覺醒的老王當即翻出一副碗碟給文稻備齊。配合著剛烤好的青花魚，酒館老闆以利落手法準備好了七八樣配菜，端上桌時順便為文稻斟上了一杯綠樹地產的果子酒。

“來來來，不要客氣，算我請你的。”

“這樣不好吧？”雖然不是為吃飯來的，但看着眼前的菜肴文稻倒真有點餓了。

“呼呼，不用客氣。要不是上次老弟你幫忙送走了那婆娘，老子的藏酒搞不好又得被洗劫一空，招待一頓飯根本不算報答。”酒館老闆心有餘悸地說著。隨即想起般的告訴文稻，那天後風華來酒館找他好幾次的事情。

“咦？找我嗎？”

“好像是那天喝得很盡興，想和你再喝酒聊天的樣子。”那天喝得醉薰薰的兩人並沒交換聯絡方式，風華想找文稻也只有來酒館碰運氣一途。然而前陣子文稻都在星殞區與天騎團配合，故而錯過了風華的邀酒。結果風華連跑數趟都沒碰上文稻人影，氣得把酒壺都摔飛了出去，也讓老闆懸着的心給放了下來。

“居然能讓那女魔頭如此欣賞，老弟真不愧是當上力場師的男人。”老闆朝文稻投來深深仰慕的眼神，那神情儼然已驚為天人。

端着酒杯的文稻嘿嘿乾笑兩聲。雖然和力場師沒啥關係，但他也決定等事態穩定后找風華好好聊聊。哪怕不論兩人如此投緣，以風華對戴達羅斯的熟悉，也足以成為參謀擔當的可靠人選。

不過，今天來他是想確認另一件事的。

文稻挾起塊魚肉放進嘴裏，一邊體會着芳香魚脂在口腔里融化的微妙感觸，一邊注目着酒館老闆。察覺到什麼的老闆投來疑惑視線，文稻喝了口酒潤潤喉，然後拋出主題。

“你知道‘紅翼之主’嗎？”

“這名字你從哪兒聽來的？”被詢問的老闆嚇了一跳。

“前些天做筆交易，有人提到這個。說它是戴達羅斯的守護神，要想在這裏混得好就要請求它的護佑，有這回事嗎？”文稻一眨不眨地注目着酒館老闆，繼續提問着。

“……那還真是難得呢，一般知道‘紅翼之主’的都是有相當年頭的老熟人了。”老闆頗為感慨地打量着文稻，似乎蠻意外他居然能打聽到這個名字。

“話說守護神這樣的存在，真的有嗎？”文稻扮出疑惑的口吻，舉起酒瓶為老闆斟了杯酒。文稻的舉動似乎讓老闆有些受寵若驚，泯着酒盞打開了話匣子。

“雖然聽起來難以置信，但戴達羅斯真的有‘守護神’哦？當然，這裏‘神’和那種地界土著們想像出來的‘神’概念不太一樣就是了。打比方來說的話，對螞蟻而言，隨便扔顆糖都夠它們吃半年的人，也會被螞蟻當成‘神’吧？戴達羅斯的守護神就是那種更高維度的生命，‘紅翼之主’則是大家對它的稱呼。”

“更高維度的生命？像龍族那樣？”文稻問着。

“呃，再怎麼說也無法和‘萬物的長子’相比吧？”老闆流着冷汗回應。“當然對低維度的我們來說，分不分開其實也沒啥區別。畢竟不論是子彈還是核彈，吃上一顆都得去見閻王。”

“見閻王，紅翼之主是那麼可怕的嗎？”

“對那些想侵犯戴達羅斯的傢伙來說呢。”老闆對文稻眨眨眼睛。“老弟你以為像戴達羅斯這樣無遮無攔又肥水多的地盤，就沒人想過把它佔為己有嗎？”

“關於這點，其實我也覺得蠻奇怪的……”文稻搔搔頭，倒並非演技。對像戴達羅斯這般缺乏統合管理又不可思議地存續數世紀的異常情形，他一直深懷疑惑，此刻不禁悄悄豎起耳朵。

“最近的話，大概是在半世紀前吧？一夥從帝國那邊逃難的流浪雇兵，或許是聽到戴達羅斯的消息，帶着半支分艦隊的兵力興沖沖地想過來佔地盤。害怕刺邀到龍領主，還把隊伍拆分成零散戰艦，花了半個月慢慢混進了星殞帶。”

“星殞帶里的事情沒辦法被外面知曉，那伙雇兵以為得手了，湊齊兵力就往戴達羅斯撲過來，還擊沉了好幾艘想逃的貿易船。大夥沒辦法了，只好緊閉閘門守着，但也拖不了多長。那些不知死活的傭兵，居然朝戴達羅斯開炮威嚇，結果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

“紅翼之主出現啦！擋掉射來的炮擊，一揮翅膀飛過虛空，半支分艦隊的戰艦就那樣灰飛煙滅！當時看到的戴達羅斯人啊，一個個都跺着腳流着淚，高喊着它老人家的名字！”老闆說得口沫橫飛。“在那以後啊，就再沒人敢打侵佔戴達羅斯的主意了。其實更早以前紅翼之主也有好幾次顯靈的，只是太久沒人記得罷了。”

“……原來如此。”文稻重重地點點頭，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聽聞酒館老闆描述紅翼之主“顯靈”的光景，文稻幾乎百分之百肯定，那位紅翼之主便是前些天襲擊天騎團的真兇，同時也是戴達羅斯數世紀來得以存續的關鍵。雖然不知道顯赫的上位種為何會棲息在邊境的星殞帶，但接下來該怎麼做也格外清楚了。

“怎麼？老弟你想要紅翼之主的庇護？”酒館老闆試探般地問着。“不少走私販子的船上都供着他老人家的神像哦，老弟你也可以請一尊回去供着。要不要我幫你活動下？”

“不用了，我有別的信仰。”文稻搖搖頭，低頭看着已差不多隻剩骨架的烤魚，彷彿突然想起般的問了個問題。“說起來，翡翠龍領畢竟是賢龍姬的領地。假設紅翼之主和賢龍姬爭鬥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賢龍姬和紅翼之主打起來？”文稻描述的光景讓老闆茫然失神，片刻后深深打了個寒顫。“我只能祈禱這樣的光景永遠不會發生。不過就算真的發生了，我們除了祈禱以外也沒有別的辦法。”

“說得也是，抱歉，問了個蠢問題。”文稻放下筷子，抬頭望向酒館老王。“今天要是沒特別的事，還是早點打烊比較好。”

“打烊？”我還沒開張呢。

“是的。等下或許會有些鬧騰，到時還請保持淡定。”

“鬧、鬧騰？老弟你到底是……”

感到詫異的老闆追問着，然而文稻卻微微一笑，轉身走出了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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