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樹(四)(1)
起風了,風吹在操場邊的沙坑上,揚起一層黃沙。陶妮還站在原地,身後的大鐘已經指向十一點,她獃獃地站在原地,天上開始下起雨來,雨點打在沙坑裏的沙子上,形成一個個圓點。陶妮徘徊着,突然好像下定決心似地轉身向宿舍方向走去,一邊暗暗鼓勵自己:“他不會不來的,他一定是沒有收到我的信。我得找他去。”抬腳走了幾步,想想又停了下來,“可萬一他收到了信故意不來呢?我到底該怎麼辦呢?”這時一陣風吹過,雨下大了。偌大的操場只有陶妮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雨中,任憑雨點敲打在身上臉上,她顯得格外孤單落寞。宿舍里,韓波正在看他和畢業班拍的集體留影,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小杉的臉上,照片上的小杉有些嚴肅,韓波出了神。同事郭老師從外面走了進來,從包里取出一疊信放在韓波桌上:“我剛才去開過信箱了,你都幾天不去開信箱了?給,這些都是你的信,自從你話劇演出成功后,我們的信箱都要被這些讀者的來信擠爆了。哎,都是些女孩子寫的信吧?”韓波搖搖頭:“我不知道,我都不敢看了,我發現我看了那些信以後就寫不出新的東西了。”“有這麼嚴重嗎?”郭老師笑了。韓波依舊搖着頭:“真是這樣的,這些信不管是誇你的還是罵你的,它都會給你很多暗示,這些暗示有時候會對創作產生心理障礙的。”韓波打開抽屜指了指裏面放着的信,“所以,我把這些信都收集到一塊兒放起來,回頭不寫東西了再拿出來慢慢看。”說著一封封地抽出信來看最後的署名,他從中挑出幾封私人信件。忽然掉出一封信封上畫著一片葉子的信,韓波不由多看了幾眼,他抽出信看了看信尾的署名,只見上面寫着:“一個渴望與你同行的人。”韓波笑了笑,他把信紙重新塞入信封,然後把這封信和其他讀者來信一起鎖進了抽屜中。聽到外面的雨聲,韓波把頭伸在窗外看着,突然很開心:“啊,雨下得好過癮呀,我得到外面去散散步了。”郭老師好像已經習慣韓波怪異的舉動了:“你又要到雨中發瘋去了?”“沒錯。”韓波順手拿起牆上掛着的口琴走了出去。雨下得很大。小杉打着傘一路小跑了過來,突然她聽到了熟悉的口琴聲,不由停下了腳步。口琴聲清晰地傳了過來,她轉頭看見了不遠處蹲在一堆高高的水泥管上吹着口琴的韓波,他吹的是那曲《昨天再來》。雨水已經澆濕了他的全身,他在那兒投入地吹着——口琴聲是那麼優美傷感,韓波的眼神也是那麼傷感惆悵,小杉的臉上露出了激動的神色。一曲終了,韓波抬頭瀟洒地一甩頭髮,他驚訝地發現小杉正站在他的跟前,此時的小杉眼含熱淚,正出神地看着他。韓波笑了,他從水泥管上跳下來,站定在小杉跟前,小杉用傘替他擋住雨水。韓波凝視小杉:“明天就要走了是不是?你是來跟我告別的嗎?好啊,你終於改掉一走了之,不辭而別的毛病了。”小杉還是那樣出神地看着他,眼睛一眨都不眨。“你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韓波柔聲說,“小杉,如果我在過去有什麼做得不好,讓你覺得受了委屈的話,我願意向你賠罪,我希望你能高高興興地走。這些天我靜下心來想了想,我覺得自己對你有些不夠大氣,其實,我們好不容易碰到了,我們應該相處得更好一些的,何必還去計較過去的事情呢……”韓波說話的時候一直努力掩飾着自己真實的情緒,裝得挺有意挺瀟洒的樣子。小杉還是默不作聲地直直地看着他,突然伸手在韓波胸口重重地打了一拳,韓波愣了一下,還沒等他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小杉的拳頭又上來了,她扔掉了雨傘一拳一拳地打着韓波,一邊打一邊眼淚嘩嘩地往下流,她越打越狠,越哭越凶。韓波拚命抓住她的兩隻手:“喂,喂,喂,你瘋掉了嗎?”小杉突然一頭撞在韓波的懷裏,她一把抱住了韓波,韓波一怔,他有點不知所措:“小杉,你怎麼啦?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小杉帶着哭腔說:“你知道嗎?你給我寫的那些信,我到今天才看到,是我媽媽扣下了這些信。”韓波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你是說我以前寫給你的那些信?怎麼會是這樣的?”“我一直以為你沒心沒肺、無情無義,我在心裏咬牙切齒地恨了你很久,我誤會你了,我太對不起你了。”韓波心疼地握住小杉的肩:“那麼說我也誤會你了,我也以為你無情無義,在我生病的時候不辭而別,一走了之,我也恨過你,也怨過你,想不到……”“可是你知道嗎?這些年不管我怎麼恨你怨你,但我從來都沒辦法忘記你。韓波,我明天不想走了,我再也不想離開你了,我錯過了一次,我再也不想錯過第二次了。”小杉說著又撲到韓波的懷裏更緊地抱住了他,她不停地抽泣着,韓波也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兩人在雨中緊緊地久久地擁抱在一起。一陣風吹過,小杉腳邊的傘被吹了出去,它顛了好幾顛在不遠處被一個人撿了起來,這個人是陶妮。此時陶妮的全身上下都已經被雨水澆透了,顯得十分狼狽,她拿着傘,走到小杉和韓波跟前,竟沒有認出他倆,看着他們如膠似漆地擁抱在一起難捨難分的樣子,陶妮悄悄地把那把傘放在小杉腳邊然後準備離開。韓波感覺到身邊有人,便扭頭看了一眼,正好這時候陶妮也不經意地扭頭一看,他們倆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兩人都愣住了。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