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裴玉嬌沒料到他竟不准她說,準備了滿腔的話涌到嘴邊卻不能說出口,一時委屈得很,咬了咬嘴唇道:「那王爺先說。」
司徒修其實已經有些惱了,她見到他絲毫沒有高興的表情,反而諸多提防,不用猜他都知道她要說什麽,無非是拿自己笨、要留在家中做藉口,不肯當王妃,可他怎能如她願。他費盡心思仍要娶她為妻,怎麽樣也不可能讓她逃脫。
想到自己甚至為讓她高興,說了瞧上她的話,他又替自己感到委屈,挑一挑眉道:「你可還記得你有欠本王一個人情?」
她警覺起來,「你要我怎麽還?」
「你過來。」他頤指氣使。
她不動,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你先說怎麽還。」
竟然不聽他的命令,膽子越來越大,司徒修懶得與她浪費唇舌,幾步走上去欲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誰料剛要碰到她細柔的皮膚,就見她一個閃身,竟如泥鰍般滑了過去。他一怔,「你何時……」若非自己親眼瞧見,當真難以相信,她那閃身可是有章法的,他目光落在她纖細又有韌勁的腰上,「你學了功夫?」
裴玉嬌躲過了,暗暗高興,頗是得意,「是,爹爹教我的,所以還請王爺自重,莫要再來碰我!」
魯班面前弄大斧,司徒修不屑地冷笑,再次去扣她手腕。
這回她不能躲過了,整個人被他帶入懷裏,她一急,連忙把藏於腰間的匕首拔出來,鋒利的刀芒閃着明晃晃的光芒,對準他的胳膊。
司徒修眉一挑,「你敢!」
裴玉嬌叫道:「你放開我!」
他低頭瞧着她,淡淡的笑,像是懶得理會,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裏。
裴玉嬌想起在此之前,好幾次他都不顧自己的抗拒,非得輕薄她,這次也不聽她說話,他總是這樣一意孤行,從不問她心意,心裏惱得狠了,一下子將匕首刺過去。
鮮艷的紅從他青色的袖中蔓延開來,是此時最絢爛的色彩。
他竟然沒有躲!
裴玉嬌驚呆了,手中的匕首滑落於地上。
馬毅遠遠瞧見,面色大變,裴玉嬌竟然敢行刺王爺!他連忙要上來阻止。
司徒修卻朝他一擺手,令他停止腳步。
他垂下手臂,血蜿蜒流下,滴在地上。
裴玉嬌看着他,嚇得臉色蒼白。她不是沒見過他受傷,她嫁與他第二年,他就曾遇暗殺,挨了一刀,又在沙場上被刀砍中一次,那時候她也害怕過,怕他就此死了,也怕他死了,自己更要孤零零的留在王府。
但這次竟然是自己弄傷他!
她從袖中抽了條帕子出來,按在他的傷口上。
他輕哼一聲,像是受傷過重,緩緩坐下來斜靠在杏樹下。
「你、你很疼嗎?」她心裏着急,眼中蓄滿了淚,彷若一碰就會落下似的。
她在關心着自己,沒有絲毫掩飾。司徒修緩緩道:「疼,很疼。」聲音輕輕的,夾帶了痛楚。
裴玉嬌忙蹲在他旁邊,捲起他的袖子看。可她一動,他就皺眉,黑若深潭般的眼眸盯着她,讓她十分心虛。她頭越發低了,輕聲道:「我不是故意的……」她沒有想到會刺中他,只以為他見到匕首,總會躲開,那麽自己就能趁機逃跑。
司徒修冷哼一聲,「你可知這是大罪?」
刺傷王爺非同小可,她自然不願承認,緊緊抿着嘴,動作更輕柔了,把他的衣袖卷到胳膊上。
一道大約幾寸來許的傷口橫亘在眼前,鮮血正從裏面溢出來。
她心頭一顫,囁嚅道:「是不是該請大夫……」
「請了,誰都會知道是你傷的。」司徒修淡淡地道:「我懷裏有金瘡葯。」
是讓她自己拿?她遲疑,往前瞧一眼。
馬毅早就識趣的隱在了樹後,人影兒都不見。
她又看看竹苓,神態間很是猶豫。
想到她剛才反擊十分乾脆,出乎他的意料,如今卻瞻前顧後的,他心裏一股火冒出,只能暗自壓抑,「你想讓本王流血致死?」
想必他也不肯讓竹苓代她包紮,裴玉嬌只得將手探入他懷裏。
夏日酷熱,穿得單薄,他除了外面一件直袍,就只剩下貼身的中衣,隔着那層細棉,她能碰到他堅硬的胸膛,臉兒瞬間漲紅,好像還未盛放的嬌艷花蕾。
司徒修垂眸瞧着她紅撲撲的臉蛋,嘴角忍不住揚起來。
傷了他,自然得付出些代價。
她忍着快速的心跳,在他懷裏尋了一會兒,還是沒發現金瘡葯,抬起頭問:「怎麽沒有呢?」
兩個人離得近,她唇間的呼吸輕輕拂到他臉上。
他目光落於她紅潤的唇上,險些又要低下頭。可真這樣,恐怕又要嚇到她,若她再刺他一下怎麽辦,他可不想挨兩次刀。
眸光一轉,他將頭靠在杏樹上,「唔,可能本王記錯了。」語氣淡淡,姿態優雅,甚至還有些慵懶。
這傷於他實在算不得什麽,他年幼時就學武,摸爬滾打,什麽小傷沒有受過。
裴玉嬌有些生氣,抽出手來。
見她嘴兒都撅起,想斥責他又不敢,司徒修嘴角輕挑,從腰間取了金瘡葯給她,吩咐道:「先擦乾凈再上藥。」
總歸是自己傷的,給他處理好,即刻就走。
她聽從他的話,先拿帕子給他輕輕擦拭,血流了一會兒,漸漸少了,她才道:「我要上藥了。」
他嗯了一聲。
「可能會疼。」良藥苦口,金瘡葯也一樣,抹上去的時候會帶來刺痛。
他道:「那你慢些。」
她蹲着不舒服,索性也坐在地上,白色的裙子攤開來,像朵蒲公英。她握住他的胳膊,將金瘡葯一點一點往上面倒,怕不均勻,又用指尖慢慢抹勻了。
陽光落在她臉上,他能看見細細的絨毛。
她的神情寧靜又柔和,把這夏日的熱氣也驅散了。
只這葯雖然功效好,卻不怎麽止疼,他手臂有些輕微的顫動。
裴玉嬌感覺到了,知道他還是有些疼,蹙眉問道:「你怎麽不躲呢?」
以他的武功,要躲開輕而易舉。
司徒修看着她從黑髮里露出來的小巧耳朵,淡淡道:「你既然那麽恨本王,給你刺一下無妨。」
「我不恨!」裴玉嬌脫口而出,「我何時恨你了?」
她不曾恨過他。
她對他只是怕,還有些怨,因他上輩子對她嚴苛,可她心裏知道,若不是如此,也沒有今日的自己,她從不曾恨他的。
司徒修嘴角翹了翹,「不恨,那你還傷本王?本王手上若留了疤,可是你負責?」
裴玉嬌手一頓,皺眉道:「這傷不重,肯定會好的。」
「你又欠了本王一個人情。」司徒修身子略前傾,「上回在明光寺,你已經欠了一次,你說,該怎麽還?」
兩人離得很近,他熱熱的呼吸落在她的耳朵上。
她的心怦怦直跳,支吾道:「你想我怎麽還?」
他輕聲一笑。
那笑容曖昧,她不敢側頭看他,動作卻忍不住加快了。
他哼了聲。
知道自己又弄疼他,裴玉嬌不得不再度放慢動作,可身邊坐着他,某種情緒像海浪一樣襲來,她感覺自己快要被淹沒了,險些透不過氣,忍不住道:「王爺,你離遠一些,你擋住光了,我看不清。」
他往右挪了挪,空出一些地方,她終於覺得輕鬆了點兒。
終於把葯都塗好了,她露出欣喜之色,把他的袖子放下來,「好了,王爺。」
小兔子事情做完,又要逃走了。司徒修連忙道:「你晚上再來給本王抹葯,這葯一天用兩回。」
她眼睛瞪大了,氣道:「你不是有隨從!」
「又不是他們傷的。」司徒修挑眉,「你若不來,本王只得告知父皇了,裴家大姑娘行刺本王……」
「好,我來。」裴玉嬌咬牙切齒。
他笑道:「這才乖。」又想起一件事,「曹國公府在此可有莊子?你們家與他們家原是交好的吧?」
往前他們來莊上玩,她是沒聽說過周家在這兒有莊子,他們的莊子好像在陵縣。她不解地道:「應該是沒有的,你怎麽會問這個?」
「本王剛才看見周繹了。」
「是嗎?」裴玉嬌怔了怔,她原先以為周繹是好人,可最後才發現自己猜錯了,周繹辜負妹妹,根本是無情無義,今兒怎麽還來雲縣呢?她可記得那天在城門,周繹藉着自己副指揮使的身分,還想為難他們家,莫非又在打什麽壞主意不成?
她眉頭皺了起來。
司徒修道:「本王瞧他有些鬼鬼祟祟,一早就使人盯梢了,若有不軌,本王自當告訴你。」
這事兒倒做得好,裴玉嬌沖他一笑,「謝謝王爺。」
司徒修唔了聲,「你先回去吧,記得晚上戌時再來。」
裴玉嬌一喜後又一怒,「到底要幾日才能好呢?」
「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