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盯着裴大姑娘的一舉一動。」
馬毅這下更混亂了,京都聰明人不多,可笨的更少,裴家大姑娘就是以傻出名,為什麽主子會在意這麽一個傻姑娘?他感覺腦袋裏像被塞了一團漿糊,完全無法理清。
「你大概想不明白。」司徒修淡淡地道。
「是,屬下不解。」
「你不需要了解,只用照本王說的做。」他一身華服,微微往後靠與太師椅上,言辭間不容置疑。
馬毅肅容,「是。」
外面腳步聲匆匆,賀宗沐進來,撩袍行一禮,把手中的東西遞上來,「姜左寫的手劄,請王爺過目。」
司徒修沒有看,他當然知道寫了什麽。
這是姜左送來的第十一本手劄,當年就是因這本手劄暴露,父皇大怒,不只罰了他,還把裴玉嬌指給他當王妃,令他成為京都笑柄。可當時裴臻卻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成為他岳父,榮辱與共。
故而這道聖旨,細細想來,令人不解。
果真聖心難測!
司徒修閉目沉思片刻,「叫姜左辭了職務,離開京都。」
「王爺!」賀宗沐大驚,因這姜左乃司徒修的得力心腹,這些年不知道掌控了多少官員的秘密,正留待日後重用,假使讓他放手,豈不是白白浪費多年功夫?他難以理解,懇求道:「還請王爺三思。」
司徒修淡淡地道:「君子不立巍之下,姜左已不安全,我亦不想將來授人把柄。」
「怎麽會?!」賀宗沐睜大眼睛。
「去吧。」他不肯再解釋。
賀宗沐無奈之下只得聽命。
司徒修把手劄燒了。
該記的,他早已記住,不該記的,他暫時也不會記得。
【第四章王爺轉行當強盜】
望春院裏仍如春天。
裴玉嬌寫了會兒字,手微微發酸,叫竹苓給她按兩下。
澤蘭瞧着眉頭皺起來。
好像就是從那日摔傷起,姑娘就不喜歡使喚她,什麽事兒都叫竹苓,可竹苓刻板老實,哪裏有她能幹。當初老夫人派她來,便是覺得大姑娘傻,想着她精明伶俐,可以協助,誰想到如今自己卻是這個光景,一點地位都沒有,連外頭的粗使婆子都要看不起她了!
她擠開竹苓,上前兩步替裴玉嬌按着,「姑娘,奴婢這手藝可不比竹苓差。」
裴玉嬌看她這樣,倒不好拒絕,畢竟澤蘭最近也沒犯錯,只是她心裏有了疙瘩,就對她不太信任。
「看姑娘剛才寫字時,好似有心事。」澤蘭問:「可是為二姑娘?」
裴玉嬌臉色一黯。
不就是為妹妹嘛!
因為周繹現在還沒個消息,眼瞅着明日就過年了,過完年,很快就二月、三月……記憶里,前妹夫徐涵是四月被點了探花,後來天熱了,應是五、六月,妹妹與他相識,徐涵來提親,簡直就是一轉眼的時間妹妹就嫁出去了,要是不快點,阻攔不了。
周哥哥到底在做什麽?
「我、我該怎麽去找周哥哥?」裴玉嬌突然發問。
周繹不來,她見不着,便不好問。
澤蘭眼睛一轉,給她出主意,「這容易呀,去找大少爺,大少爺經常出門,見誰不方便?」
裴玉嬌恍然大悟,急急忙忙地去見裴應鴻。
看來澤蘭還是有幾分聰明的。
裴應鴻練完一套拳,渾身濕漉漉的,正要去洗澡。聽說裴玉嬌過來,頗是奇怪,卻也很歡喜,「嬌妹妹,你怎麽來了?」
他在外面披上件大氅,英姿挺拔。
裴玉嬌見了,在心裏暗想,雖說二叔沒有爹爹俊美,可兩個兒子卻不差。
她想到爹爹,掰了掰手指算着,還有大概三個月,爹爹就要從大同回來,可惜爹爹沒兒子,若有,定然不會比大哥差。想歪了,她趕緊回過神,問裴應鴻,「大哥,你最近看到周哥哥了嗎?」
「周繹?沒看到。」裴應鴻略微謹慎,他從母親那裏得知周家不肯與自家結親,對周繹還有幾分生氣呢,當然不會主動去找他。再說,裴玉英也不是他親妹妹,平時不熟絡,他並不想插手。
聽說沒見到,裴玉嬌很着急,伸手去拉他的袖子,「我有事兒問周哥哥,你能不能給我傳個話,我想見見他。」
「什麽話?」裴應鴻摸摸她的頭,「你別急,真要見又不難。」
「你問他玉佩的事情,還有……就說我二妹很快就要嫁別人的。」
裴應鴻噗的一聲笑出來,「別胡說,二妹妹連人選都沒有呢,怎麽嫁人?」
見他還笑,她急得要死,「反正你替我約他見個面,拜託了,大哥!」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但見她那麽着急,也硬不下心,想了想道:「過完年就是上元節,咱們都要去看寶塔燈,今年周家肯定又在懷香樓定了雅間,到時我帶你偷偷過去見一見可行?現在過年,大家都很忙,我怕約不到他。」
他們這些公侯世家向來會享受,上元節必定要熱鬧熱鬧,而那天最熱鬧的地方,當然是在寶塔燈那塊地段,他們裴家也不例外,每年少爺、姑娘們都在樓上觀燈。
裴玉嬌點點頭,「好,那你記得帶我去。」
裴應鴻笑着答應。
她總算放心了。
隔天便過年了,一家子聚在一起吃年夜飯,卻都沒有往日裏來得歡快,因為少了裴臻,大家都在擔心他,只有裴玉嬌知道將來的事情,相較之下,反而比較憂心自家妹妹。
等到陪侯爺夫人回去,裴玉嬌輕聲道:「祖母,雖然周夫人不喜歡妹妹,可周哥哥是喜歡的。」
正因為喜歡,所以那時哪怕妹妹嫁人了,周繹也還關心着她。
「哦?」侯爺夫人十分驚訝,破天荒的,這是嬌兒第一次跟她說男女情事。她認真道:「嬌兒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周夫人既然不喜歡,咱們女方家是不能趕着上去的。」
「哪怕明知道妹妹傷心,也不能?」裴玉嬌心想,假使可以求得周夫人回心轉意,她定然會去求,可周夫人比起周哥哥更不好見,再說,周哥哥在周夫人面前,說話當然分量重上很多。
侯爺夫人沉吟不語。她是高門大戶出身,骨子裏是高傲的,那日請了周家,已算是屈尊相問,怎麽還能進一步去求,讓人笑話。
裴玉嬌到底是傻,對自個兒的身分不知道愛護,而裴玉英卻是像了她,不喜求人。
只是這孩子懂得關心妹妹了,侯爺夫人仍很歡喜,柔聲道:「嬌兒,有些事不能強求,順其自然。」
可順其自然,妹妹就慘了!裴玉嬌嘆口氣。
侯爺夫人又道:「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可明白其中意思?」
「明白。」
「所以,嬌兒,別鑽牛角尖。」
裴玉嬌眼睛一亮,「還有別的路!」
她之前一根筋,只以為不嫁周繹就必定嫁徐涵,但想一想也不是,她既然一開始能阻攔妹妹掉入池塘,定然還能想法子阻攔徐涵,未必一定要妹妹嫁給周繹。
「總算知道了。」侯爺夫人看她恍然大悟,笑着道:「孺子可教也,你比以前聰慧得多。」她頓一頓,「既然你聽得懂,祖母便告訴你,周夫人也不是不喜歡玉英,只是因為與許家結親對他們周家有益。」
「有益就要拋棄妹妹?」她忽然想起一句話,「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我的好嬌兒,咱們不做小人,但別人追逐利益,也不能說全錯,尤其家族興亡,不是那樣簡單的。」
是說不好隨便評價周夫人嗎?裴玉嬌點點頭,「三人行必有我師。」
侯爺夫人笑起來,「這話亂用了。《論語》有雲,子貢方人,子曰:『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聽得懂嗎,嬌兒?這是指責別人不如三省吾身。」
後面那句她明白,裴玉嬌嗯了一聲,仔細想了想道:「別人的事我們管不了,妹妹以後嫁個好人家就行。」
侯爺夫人欣慰地道:「好孩子!」
裴玉嬌在侯爺夫人懷裏低頭沉思,是啊,不嫁周哥哥,也不嫁徐涵,妹妹可以嫁給別人……她小腦袋瓜轉來轉去,回想京都到底有哪些年輕才俊,可惜她以前不了解這些,竟是甚少所得。
半月一過,很快就到上元節。
裴家除了侯爺夫人外,包括孟楨,都去了街上觀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