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端得到一張臉

無端得到一張臉

謝道清是南宋一個丞相的孫女,但她生下來的時候,家裏已經十分窮了,所以她從小就成了家裏惟一的管家兼僕人,拖很多地,炒很多菜。值得一提的是——我真不該用這麼高昂的興奮的語調——謝道清長得很醜,臉很黑,眼角有一塊白斑。謝道清長到十六歲,成了一個更丑的少女。那一年,皇太后要給宋理宗選妻子,她指定要謝家派出一名人選。那時謝家只有兩個人達到適婚年齡:一個是丞相老夫人,一個就是謝道清。丞相老夫人不想參加,因此被謝道清搶到了這個名額。謝道清進京的日子快到的時候,忽然生了一種奇怪的病,褪掉了一層皮,皮膚變得很白(膚蛻,瑩白如玉)。她家人一看,覺得這是好現象,趕緊把她送到密室里讓她好好生病,快快生病。到她走出家門上轎子的時候,皮膚白得晃眼睛,大家都說她變得漂亮了。古代人害怕長相奇特的人,所以,謝道清順利地戴上后冠成了皇后。這種變“漂亮”的過程,任是誰都會感到恐懼吧?!她一定是得了白化病,或是基因突變,人體內部的變化我就說不清楚了,蛻皮會導致禿頭也不一定。就算容貌一夜間真的變美,也是一個小小的夢魘,無端地得到一張好看的臉就應該把它還回去。謝道清經過這次大變之後,那些大臣都把國家的希望寄託給這張特別的臉。謝道清本來不喜歡出頭露面,但是那些大臣一直求一直求,求到她緩慢地變成了老太婆,皇室里再也沒有比她更老的人了,她不得不手拄拐杖牽着孫兒——六歲的小皇帝,出來上朝。結果她悲哀地發現大廳里只站着六個大臣。她氣得出了一期牆報罵那些逃跑的人:“我們大宋一向對你們不錯,讓你們上大學當大官,現在我和幼帝遭了難,你們沒有良心,又拿不出半個主意!”她很可憐,十分無助,無力維持最初的奇迹。這期牆報不久就被大雨沖得字跡模糊了。有人從牆上撕下一張紙來,寫了“投降書”三個字,謝道清簽下名字就去城門口投降了:“侍臣已寫歸降表,臣妾簽名謝道清。”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相貌的奇迹只是相貌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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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方舟:邪童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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