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鳳儀
這些事自然是父親繪聲繪色講給自己聽的,不過,這十四年的歲月,鳳儀與父親相處的時光並不多。皇上的賜名,讓鳳儀多了一重身份,便是未來的帝后之選。而寧府自然也不敢怠慢,是將她當作未來皇後來培養的。
既然她的親生母親已經亡故,老太太便將她寄養在了長媳上官雲淑那裏,一切遵照最尊貴的嫡女之禮。按理說,在這種情況下,完全可以將鳳儀過繼到長房,甚至可以對外宣稱她與雪妍二人是雙生子。即便堵不了悠悠眾口,至少在明面上是說的過去的。但老太太卻並沒有這樣做,着實讓人費解。
鳳儀四歲的時候,皇上駕崩,新帝繼位,立太子妃上官氏為後;次一年,寧老爺子仙逝,長子寧致功繼承爵位,是為吏部尚書,成為寧王府家主,其妻上官氏為主母,寧家勢力大不如前;六年後,鳳儀十歲,皇上立皇四子為太子。太子是年十六歲,為皇後上官氏第二子,也是皇上最年長的兒子,前面三位皇子皆不幸早夭,包括上官氏的第一個兒子。
人們都說,鳳儀便是未來的皇后,她會在十四歲生日後的春日進入掖庭,十六歲與太子成婚。她的人生軌跡,清晰而明了,似乎並沒有什麼變數。
今日香沫那麼興奮,大概也是這個緣故。再有一個月左右,鳳儀過了十四歲生日,過了冬天,便可進入掖庭,從此上達天聽,指日可待,怎能不令人興奮!
有人歡喜,自然有人憂吧。
那些人恐怕已經忍不了啦,鳳儀胡思亂想,約莫着時辰也該差不多了,便喚來了香沫,準備去給老太太請安。
前世的自己太過鋒芒畢露,總以為老太太是喜歡自己的,竟由着自己肆意妄為,卻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經入不了老太太的法眼。按照前世自己的所作所為,恐怕就算自己沒患病,老太太也會想辦法把自己換掉吧。她畢竟是皇家的公主,總歸也是為皇家打算的。固寧公主,可不就是為了穩固寧家來的嗎?說到底,還是為了韓家的江山。
鳳儀洗漱完畢,坐到了梳妝枱前,看了看時辰,離老太太冬日起床不過一刻多鐘的時間了。
“小姐,如今正是初雪,要不要選一件大紅色的裙襖,上個月妍小姐送你的那件就不錯。”香沫興高采烈的說道,另有幾個丫頭隨聲附和。如今,因着嫡小姐的身份,伺候鳳儀的大丫頭,足足六個之多,即便是公主,也才四個而已,更遑論其他平常的王公貴族。不過這香沫,太過單純了點,若是按照前世的發展,她們可都是被雪妍和雪塵坑慘了的。
“不必了,前日爹爹送來的那件淡紫色裙襖就很好,配上那灰色的斗篷,正是暖和。我說的——是二爺。”鳳儀指的自然是親生的爹爹,雖然他們相處不多,爹爹也另娶了孟家的小姐,還生了個兒子,如今都快十一歲了,但他對鳳儀一直是牽挂的。前世的鳳儀很是看不起他,現在想來,委實後悔的緊。
香沫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倒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卻將她要的衣物找了出來,很是折騰了一番。
“小姐,可還畫昨日的蝴蝶妝?”一個侍女拿起畫筆,看起來很興奮。這個侍女名喚香嵐,是雪妍的人,上輩子鳳儀可沒少在她手下吃虧。如今,倒不急着除掉她,報完了仇,才算解恨呢。
“給我吧。”
鳳儀淡淡一笑,拿過了香嵐手裏的畫筆,為自己上了一個淡淡的妝。不仔細看,倒是看不出來她還上了妝。
“小姐,你這妝倒是與平常不大一樣。”香沫仗着鳳儀的寵愛,總是比別的丫頭活躍一些,也放肆一些。
鳳儀聽罷,真想把自己過去的妝容從這些人的記憶里抹去。那個雪塵,總是搞一些新奇的裝扮給自己,完全遮住了自己的容貌。是以世人都知道寧王府的妍小姐和塵小姐國色天香,卻不知道那嫡女鳳儀更是個中翹楚。在大家的眼裏,鳳儀的妝容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街頭巷尾,說起寧王府的嫡女,連乞丐都會暗暗同情自己未來的國君!誰讓鳳儀那神奇的妝容名聲在外呢!據說,太子還多次去找皇上和皇后申訴,要求取消鳳儀的后位之選。但因着是亡故的太上皇的旨意,皇上也不肯輕易開口。不過,朝廷上下對這個未來的帝後人選都是頗有微詞,直指她有失婦德,琴棋書畫,一竅不通。
“香沫,以後休再提我以前的妝容,不然,我讓香嵐撕爛你的嘴。”鳳儀淡淡的挑了挑眉。香嵐不動聲色的轉了一下眼睛,鳳儀盡收眼底,卻只當不知道。
看着時辰差不多了,鳳儀站了起來,只帶着香沫跟着,另叫了一個小丫頭拿着油紙傘,外面的雪花確實太大了。
剛剛走出門,一陣風便吹得鳳儀一個趔趄,還好香沫眼疾手快扶住了。鳳儀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是來不及更換了。
“走!”
鳳儀堅定的下了一個命令,便匆匆而去,屋內的香嵐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們遠去的身影。
老太太的院子坐落在寧王府的中央地帶,因着嫡女的身份,離鳳儀的住處並不遠。前世的鳳儀連這點路都不願走,仗着自己嫡女的身份和未來的帝後人選,根本就沒想過在老太太那裏博得什麼歡心,導致自己很遭老太太厭惡而不自知。恐怕前世若是自己得到老太太的協助,還不至於被雪妍頂替了去。前世寧王府衰敗前,老太太倒已經先去了。
至於自己得的那個奇怪的病,恐怕也是人為的。她以前都是很健康的,怎麼偏偏在十四周歲生日前後出了事,顯然是有人已經按捺不住了。這一世,無論如何,得先把這一關過了。若是再遭毒手,那前一世的事不都要再發生一次,她決不允許!
“小姐,到了。”香沫低聲說道,鳳儀趕忙站住。這倒是讓香沫驚訝,這小姐哪一次來見老太太,不是咋咋呼呼一下子衝進去的。如今倒是奇怪了,總感覺小姐哪裏不一樣了。她這懂規矩的樣子,真是讓人愛憐,尤其是沒了那些宛如豬頭的裝扮。香沫偷偷吐吐舌頭,竟然罵自家小姐是豬頭,真是該死。不過,即便是那樣的裝扮,小姐仍是好看的!這是香沫的肺腑之言,所謂天生麗質難自棄是也!
香沫正想的出神,陡然看見自家小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她一個激靈,立即瞭然。對自家小姐福了福身,飛快的走到了老太太院落的角門下。
“勞煩媽媽通報,我家小姐來給老太太請安。”
那守門的正是一個老婆子,在老太太的房裏,除了幾個體己的丫頭,其他的都是老婆子,鳳儀想着大概是以前用過的人,用着順手吧。好比這守門的婆子,那也是吃香的喝辣的,比寧王府一些不受寵的侍妾過的還舒服,到底是老太太的人。以前的鳳儀可不管這些,眼裏哪裏有這些老婆子。但現在,可不一樣了,這些老婆子雖然身份低微,但卻是老太太的嫡系啊。
那婆子見香沫這麼客氣,點點頭,轉身瞅了不遠處的鳳儀一眼,鳳儀淡然一笑,輕輕點點頭。那婆子頗為訝異,轉身去了。不多時,復又回來。
“老太太正和妍小姐說話,小姐自可進去。”那婆子對鳳儀福了福身,鳳儀微微欠身,算是回禮,也是對老太太的尊重。那婆子更是訝異,眼裏卻是藏不住的笑意。被人尊重,沒有人會不開心吧,哪怕他是一個低賤的下人。
鳳儀原本不用欠身,但那婆子多說了一句妍小姐在這裏,顯然便是提醒她,這個恩她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