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言昭華跟在言修身後,看見言修盯着言昭寧的單薄背影時,雙手攏入了袖中,便知道言修是動怒了,言昭寧臉色慘白,神情如鬼,臉上和身上都有傷,顯然是被打過了,此情此景,縱然言昭華不喜言昭寧,卻也實在於心不忍,將肩上披風取下,急急的跑過言修身前,將披風披在了言昭寧身上。
言昭寧整個人像是落入了冰窖之中,神智似乎已經漸漸飄遠,忽如其來的溫暖將她遠走的心神稍稍拉回,本能往旁邊看了看,入眼的卻是那個她恨了一輩子的言昭華,只見言昭華眸中滿是擔憂,絲毫不像是作假,言昭寧倔強的別開了目光,不想承認自己在言昭華身上看到了久違的信任,就好像當初娘親還在的時候。
言昭華嘆了口氣,擁着言昭寧起來,發覺手裏的身子簡直就像是一副骨架子,單薄如紙,言昭華想把言昭寧扶起來,一隻裝滿熱水的茶杯摔碎在她們面前,嚇了言昭華和言昭寧一跳,言昭華看向譚城,只覺得言昭寧的身子微微往後一縮,顯然是懼怕譚城,由此可見,言昭寧身上的傷是譚城打的。言昭寧害怕極了,想尋求庇護,可她身邊只有言昭華,從未有一刻覺得言昭華的懷抱居然這樣溫暖,這樣可靠,不知道為什麼,言昭寧就是知道,這一次言昭華不會丟下她不管……而事實上,言昭華從來都沒有丟下她不管過,甚至當初她故意在林子裏失蹤,替龔如泉掩護,言昭華明知有詐,卻還是進林子去找尋她。
言昭華瞪着譚城,絲毫無懼他的野蠻,怒目瞪着他,用力將言昭寧拉了起來,往門邊的太師椅走去,譚城一拍桌子,怒道:
「誰讓你把她扶起來的?」
說著就對言昭華也伸出了手,眼看就要給抓住,言修快步走過去,擋在兩個女兒面前,直面怒不可遏的譚城,冷道:
「誰敢在我面前動她們?」
譚城雖然在氣頭上,可面對言修還是有些氣短的,知道言修身手好,若真動手,十個自己都不是他的對手,譚城不敢貿然出手,可這口氣他實在咽不下去,指着正在診治的譚孝之,面目猙獰的對言修說道:
「看看你的好女兒做的事情!孝之這輩子就被她給徹底的毀了!」
譚孝之臉上的傷看着很深,就算將來癒合也定會留下疤痕,入仕為官有一條就是姿容整潔,換句話說,就是臉上有疤,不予錄用。怪不得譚城會發這麼大的火,譚孝之是威武候府的世子,他的容貌毀了,那麼就意味着他再也不能襲爵,不能為譚家入仕了,譚城不是沒有其他兒子,可哪個兒子也沒有這個和正妻生的兒子傾注的精力要大,怎會不生氣呢。
言修看了一眼仰頭上藥的譚孝之,還沒說話,就見譚夫人猛地從椅子後面繞到門邊,對着瑟瑟發抖的言昭寧劈頭蓋臉就動手打:
「我打死你個小賤婦!我打死你!」
言昭華慌忙攔着她,可譚夫人像是陷入了瘋魔,言昭華擋不住她,只好轉身抱住了言昭寧,將她護在懷裏,不讓譚夫人的拳頭巴掌落到言昭寧身上。言昭寧給言昭華摟着,從縫隙中看着譚夫人那惡鬼樣的模樣,還有言昭華不計前嫌抱着自己,保護自己的模樣,言昭寧再也忍不住,鼻頭髮酸,豆大的眼淚直往下掉,顫巍巍的伸出了手,抱住言昭華的腰。
「夠了!」
言修一聲怒吼,走過去就揪着譚夫人的髮髻往旁邊一甩,譚夫人狼狽倒地,見言修孔武有力,也不敢再上前,譚城趕忙扶起譚夫人,對言修怒道:「言修,你什麼意思!居然敢對我夫人動手!」
譚城的手指幾乎都要指到言修鼻子面前,言修也沒和他客氣,抓起他的手指就往旁邊掰去,譚城知道言修本事好,可是也沒想到自己會被一招制住,言修擰着譚城的手就把他往旁邊推去,冷冷說道:
「有事就說事,真要動手的話,我言修還真沒怕過誰!」
也許是言修的氣勢到位了,譚城扶着譚夫人站直了身子,氣喘吁吁,狼狽不堪的指着不住嚶嚶哭泣的言昭寧,怒道:「你憑什麼橫?你生的好女兒把我兒子害成如今這副樣貌,我沒當場宰了她就是給你面子了!這件事情,若是你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就算是鬧到御前,我也不在乎!」
言修不理譚城的咆哮,轉過身去對言昭寧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你自己說!」
言昭寧難得哭的止不住,總覺得這些年的眼淚都集中到一起流出來了,心裏的戾氣在慢慢的減少,靠在言昭華的懷中,有一種久違的平靜。
言昭華軟聲安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一五一十的說出來,放心好了,爹爹和我都在,斷不會讓人欺負了你去。」
言昭寧看見對自己這樣好的言昭華,眼淚更加洶湧了,大哭兩聲之後,才竭力忍住,將事情娓娓道來:
「譚孝之他活該!當年花言巧語騙了我,如今娶我入門,卻不好好對我,今天回門,他在爹爹和姐姐們面前表現的君子一樣,可坐上了馬車,他就開始對我謾罵侮辱,說我是言家和謝家最沒用的東西,拿我和姐姐,還有柔表姐,元姐兒比較,問我謝家當時給了多少嫁妝給柔姐兒出嫁,又問我姐姐的嫁妝是多少,我與他成親第一天,他就要算計我的嫁妝,讓我把嫁妝和私庫全都交給他娘打理,我的嫁妝都入了譚家府庫之中,可私庫里的東西是我娘留給我的,我說什麼也不肯給他,他心裏憋着氣,晚上又喝了酒,回房后就對我撒酒瘋,把我放在房裏的箱籠全都翻了個底朝天,還想……還想強行對我……我一時掙扎,拿起了架子上的花瓶就砸了他。」
言昭寧說完之後,言修的臉色變得更加不好了,譚夫人尖聲叫道:「胡說八道!真是個不要臉的臭女表子,小賤婦,這樣的髒水你也敢隨口潑在我兒身上,今日我要不撕了你的嘴,只怕這家裏還沒有王法了。」
言昭寧剛才哭泣,只是感情到了,可她並不是那種被人罵了不還口,打了不還手的人,她睚眥必報,當即和譚夫人大聲對峙:
「我有沒有胡說,你敢帶我爹和我姐姐去我們房裏看看嗎?看看我的箱籠是不是全都翻在地上,問問院子裏伺候的丫鬟,當時房裏發生了什麼,你敢嗎?你敢帶他們去嗎?」
譚夫人眼神一縮,無可辯駁,又想衝過來打言昭寧,卻被譚城拉住,今日言修既然來了,那他就不能再動手了,譚城看來,今日之事,不管把道理說到天邊去,也沒有誰會說言家好。拉着譚夫人,譚城對言修怒道:
「你教出來的好女兒!我當她是蕙質蘭心的,才向聖上求娶,沒想到竟是這樣的潑婦!今日你若不懲處她,那我明日天一亮,我就去元陽殿遞摺子參你縱女行兇!」
言修被譚城的話說的啞口無言,不管怎麼樣,家務事可以先擺在一邊,言昭寧動手打人,還造成了嚴重的後果,這就不行,不管到哪裏,都是先國法,再家法,言昭寧這打傷丈夫,毀丈夫前程的做法,國法都是不容的。
「威武候想參就去參好了,人是你家世子親自去求的,皇上面前他是掛了痴情種子的名聲的,一個痴情種子成親不過三日,就將妻子打的傷痕纍纍,我妹妹不過是予以反擊,從小到大,我們言家沒有人教過我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可是拳腳無眼,有點偏差也是正常的,我們還沒到聖上面前哭訴,你倒先去了,好哇好哇,你且去也,看看這個道理誰家說的通些。」
言昭華將言昭寧護在身後,不卑不亢的對威武候這般說道,若是其他人家,這樣威脅也就罷了,妻子毀了丈夫容貌,的確是罪過,可是譚家嘛,言昭華還真就料定了他們不敢去御前,就算他們真的去了,那麼只會加速譚家滅亡的腳步,裴宣說過,刑部和吏部早就在暗中調查,若是譚城此時趕去御前鬧騰,最後吃虧的一定是他,所以言昭華才有此底氣,說出這樣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