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若是柳氏的態度能稍微軟和一些,謝國章可能還不會這樣反叛她,可柳氏事事拿規矩說事兒,哪怕他是國公,有些時候,都不給他臉面,這讓謝國章對她很是反感。
顧氏哭着跑到柳氏和謝國章之間,跪下哀求:「父親,母親,此事萬萬不可啊。世子如今還在淮海禦敵,府中可不能出這樣的大事啊。」淮海出現海賊,謝淵奉命與驃騎將軍一同前往鎮壓,顧氏當然害怕在謝淵不在府里的時候,鬧出不可開交的大事來。
謝國章看了一眼顧氏,又將目光落到了不為所動的柳氏臉上,一字一句的說道:「別說什麼機會不機會,這句話我同樣告訴你,你用這種方法威脅我,沒有用,我才是定國公府的國公,這個家裏,我說了算!我讓誰做國公夫人,就是誰做,我讓誰做世子,就是誰做,旁人誰敢有異議?」
柳氏呼出一口氣,親自彎下身子,將地上的紙筆撿了起來,用裙擺將筆尖上的灰塵擦掉,然後重新蘸墨,遞到了謝國章的手裏,謝國章心中氣得簡直想要爆炸,他從柳氏的眼中看出了嘲諷,看出了對他的輕視,是了,柳氏從來就沒有看得起他過,從年輕的時候就是,她自詡出身高貴,覺得這個丈夫百無一用,從來都是傲慢冷淡的。
接過柳氏手裏的筆,撿起了地上的宣紙,對一旁小廝招了招手,那小廝便跑過來,背對謝國章,彎下了腰,謝國章將紙放在小廝背上,提筆寫下了幾行字,龔氏跪在地上,心頭撲通撲通的跳,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盼了一輩子的事情,居然毫無示警的就發生了。
她多希望謝國章能休了國公夫人,多希望自己頂替柳氏的位置,多希望能夠把柳氏踩在腳底下,多希望從柳氏身上討回她這些年低人一等時受的委屈。
老天可真是幫忙,她沒想到,柳氏躲過了自己那麼多回的算計,最後卻毀在她自己手上了,龔氏心如擂鼓,有一種美夢就要成真的興奮,竭力壓住了想要跳起來歡呼的衝動。
原以為這個願望實現已經是老天開眼,可是謝國章寫好了休書以後,又說了一句話,直接把龔氏送到了天堂。
「從今往後,柳氏再不是定國公府主母,龔姨娘替之!」
這句話,就是說柳氏休書成立,龔氏頂替柳氏,成為下一任國公夫人。謝國章不僅休了柳氏,居然還要把龔氏這個上不得檯面的抬做國公夫人。
龔氏和在場所有人一樣,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連爬帶攀,來到謝國章面前,激動的嘴角和眉心都忍不住抽動:「謝,謝國公提拔,謝國公提拔。」
從前她再怎麼保證自己對國公夫人的位置沒有興趣,那不過是因為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罷了,可是真當事情來臨,龔氏若是不敢接,若是推辭,那就真是個笑話了。一心求財的人,面對金銀財寶不可能不動心,一心求扶正的妾,面對唾手可得正室的身份,怎麼可能不動心呢。她不敢像往常一樣對恩賞假意推辭,因為她真的害怕,自己一推辭,就真的把這個期盼了一輩子的位置給推辭出去了。
言昭華走到柳氏身旁,拳頭捏緊,正要發聲,卻收到柳氏遞來的一記目光,目光中帶着警告,言昭華雖然不解,卻也沒有再上前,而是規規矩矩的站在了柳氏身後。謝馨元不知道事情怎麼回事,但也知道情況嚴重,跪到不住飲泣的顧氏身後,心驚膽戰。
柳氏拿着謝國章的休書,嘴角溢出冷笑來,謝國章想在柳氏臉上看見驚慌,看見悔恨,因為他料定柳氏只是拿這件事情威脅他,不是真的要那封休書,他等着柳氏給他跪下磕頭求饒,可事實上,柳氏只是很平靜的將休書收入了袖中,對謝國章說道:
「從今往後,咱們一別兩寬,再無瓜葛。」
說完就要轉身,卻被有些方寸大亂的謝國章喊住:
「你可別後悔!你不是國公夫人,那你的兒子,也不可能是世子!」
謝國章轉而又用兒子謝淵的世子之位來威脅柳氏,這是他對柳氏的最後底牌,柳氏可以不顧自己,但她不會不顧自己的兒子,世子雖然是襲爵之人,可也並非不能更換的。
龔氏只覺得今日她的好運真是一茬兒接着一茬兒,滔天的好運氣撲面而來,暗自祈禱柳氏不要在這個時候打退堂鼓,因為就連龔氏都看得出來,謝國章休柳氏,抬自己,不過是一時衝動,若是柳氏為了謝淵軟下來,那這件事很可能就不成立了。
「不可能就不可能吧。橫豎是他沒這個命,國公府的世子自然由國公決定,只需上報朝廷,國公就能如願,抹去謝淵世子的位置,另立新夫人的兒子做世子,我沒有任何意見。」
龔氏從未像這一刻這般感謝柳氏的強硬,她不敢說話,只敢偷偷的盯着謝國章,只見謝國章下顎緊咬,惡狠狠地看着柳氏,良久后,才在鴉雀無聲的擎蒼院中,沉聲響起:
「那好。這可是你說的。我明日便去上書,抹去謝淵世子之位,立謝衡。」
柳氏看了一眼謝國章,又看了一眼快要被幸福砸暈的龔姨娘,勾唇說道:「悉聽尊便,我已經不是國公夫人,這些事,國公自不必與我說的。」
說完這些之後,柳氏便欲轉身入內,謝國章黔驢技窮,感覺自己就連休妻似乎都是被人牽着鼻子在走,若是柳氏能軟和一些,他奚落兩句也是會收回休書的,可柳氏的態度實在讓人恨得牙痒痒,謝國章就像是做錯了事,有點後悔,卻又不肯跌面子道歉的孩子,被柳氏刺激的越來越生氣,指着柳氏的背影叫道:
「你既然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國公夫人,那你怎麼還有臉待在我國公府上?還不趕緊離開?」
柳氏背影一頓,猛地轉過身來,就像是終於等到謝國章說這句話般:
「好!國公既然這樣說了,那我若再留下,便是恬不知恥了,桂嬤嬤,喊賬房過來,將我的嫁妝盡數盤點而出,還請國公另派賬房與我的人對賬,我絕不取走國公府一分一毫,一針一線。」
桂嬤嬤看了一眼謝國章之後,便領命下去,謝國章看着態度堅決的柳氏,怒不可遏:「你真的是瘋了!我告訴你,你今日的所作所為是要付出代價的!今後你休想再入我國公府的大門一步!」
柳氏不甘示弱:「國公府門第高貴,豈是我這等婦人可以高攀的,國公放心好了,從此以後,我再不會踏入一步。」轉身對哭的不成樣子的顧氏說道:「哭什麼哭,人家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你哭有什麼用?國公已經決定與我們脫離關係,謝淵不再是世子,你們便與我一同出門去吧,留在這裏,也是擋了旁人高升的路,憑的叫人厭惡。」
龔姨娘從地上站起來,眼睛連眨都不幹眨,不敢錯過眼前的任何畫面,不想錯過這一幕她日夜期盼了幾十年的場景,柳氏就這麼被自己給作死了!若是早幾天有人這樣告訴龔氏,那龔氏一定會覺得那人腦子壞掉了,可是今天她卻親眼看到了這一切。
一場突如其來的猛烈變故,讓那些押着龔如泉打的婆子們始料未及,自然不敢再對龔如泉動手了,龔如泉弓着身子來到龔氏身後,偷偷撞了撞強忍笑容的龔氏,龔氏瞪了他一眼,警告他這個時候不能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