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寵兒到青皮:胡郎從此多鬱憤(1)
替胡堅在萬千青少年讀者群里造成影響,並從而奠定其“霸主地位”的是一篇小說《寵兒》,刊載於2002年第一期的上海《萌芽》。幾年來,以《萌芽》為中心脫穎而出的一批批“新概念”狀元們,前仆後繼,基本上都成了“80后”文學丐幫隊裏的九袋弟子。在一大幫子文學小青年的眼中,“新概念”儼然成了又一次當代科舉,陳佳勇進了北大,韓寒拒絕復旦,郭敬明成為中國的哈利·波特。這些“新概念”出生的寫手們似乎都鍾情於一些黏糊糊、軟塌塌的文字,長此以往也就難免形成“新海派文學”和“新新鴛鴦蝴蝶派”的格局。平心而論,我比較喜歡好鬥的文字,對於一般情況下出現的“新海派文學”以及“新新鴛鴦蝴蝶派”之類的作品是很不待見的。這與年輕人的文學作品是否爐火純青和人品好壞毫無瓜葛,只是一個私人的特殊喜好而已。因此面對“80后”,尤其是出生“新概念”的“80后”,我往往採取“你寫你的,我看我的,我們兩不相干”的態度。然而同樣出生“新概念”的胡堅,卻以其賭博般專註的寫作,終於讓我找到了一絲久違的閱讀快感。相比太多的“天才少年”,胡堅的思維具有了一種讓人折服的機敏與冷酷。這可能跟他的身材甚至脾性有關,攻擊力強大,防守得體。他的雜文里的攻擊與防守之間的轉換,確實顯得揮灑自如。雜文之道,其實也就是“物不平則鳴”。如同是行走江湖,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當然,少年得志,因此難免也會說些過頭與出格的狂話,就好比當他愚蠢起來的時候,居然會拿區區一個單行本來跟北大較量,結果若不是武大仗義出手,我想胡堅現在最多會和現在那個什麼“80后五大才子”之一的集文學家、藝術家、圖書策劃專家、偽搖滾音樂家田禾一樣:表面上博大精深而實際上不過是全方位抓瞎。說句實話,我很不喜歡胡堅以“王小波門下走狗”而自居,從他當初走出這步臭棋開始,他就把自己鎖在一個固步自封的格調里去了。所以當他的《憤青時代》打上清韻書院新書排行榜的時候,作為FANS之一,我很奇怪自己對此書第一時間的追蹤激情已經消失了。然而我又無法因為對一代宗師門下走狗的歧視而無視一位“80后”非常出色的作家的存在。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把注意力轉向了《憤青時代》以外的作品。相比那些個依樣畫瓢的小說,我看得最多的還是他的雜文。在天涯網站的“關天茶社”里,我看完了他的《獨木橋上的報告》。從到00,那些個文字幾乎是以一種自我放血式的、瘋狂的、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小日本軍國主義武士道似的寫作方式與激情,耗費了我整整一個夏天的閱讀時間。讀完后我才意識到,《獨木橋上的報告》和《憤青時代》完全不是一回事。假如說,胡堅對王小波的模仿使得他的小說毫無創新意義的話,那麼在《獨木橋上的報告》裏他已經發出了自己的聲音。正是《獨木橋上的報告》讓我不得不承認,胡堅已經具備了一名作家最起碼的良知。他的語言具有一种放盪而純潔的力量。相比於一些同齡的寫作者們來說,胡堅的作品是凌厲且高貴的。當那些坐在明亮的大學課室裏衣食無憂的寫作者們竭盡所能地表達出一些令人噁心的頹廢和憂傷時,胡堅,這個理想主義的“寵兒”在遭到北大的拒絕後愈發的顯得憤世嫉俗起來。胡堅後期的文字越來越富於表現力和生命力。文字間強烈的跳躍感,明朗而堅韌,連迷惘也顯得特別的思路清晰,讓人不得不對他的語言能力大為敬佩。對於像胡堅這樣才的年輕寫手來說,北大因為他不是“新概念”作文狀元而拒絕了他的請求,或者根本就算不上什麼不幸。一個好作家往往需要在一種鬱鬱寡歡的氣氛里才能有所成就,這是一個很有規律也很有傳統意義的讖晦。就像當年寂寞的王小波與路遙他們那樣,天妒英才,英雄必死,否則毫無出路,或許胡堅自己也意識到了這點。說到這裏,我必須聲明一下我的立場:即使胡堅自甘沉入深海去與珊瑚為伍,但作為與胡堅同一時代的讀者,我始終相信他的潛力不可忽視,他的文字也不應該被同齡人遺忘。這是一個崇尚小資的年代。鋪天蓋地、亂七八糟的報刊雜誌上遍佈着小資情調和鴛鴦蝴蝶派的閑言碎語,高雅的音樂、昂貴的小物件,躺在床上成就生活,為自甘墮落和無知尋找高尚的借口。可以說,胡堅及其《獨木橋上的報告》與這個大環境正好形成了一個強烈的反差。實際上胡堅的文字非常靈秀機智,其作品文采斐然的程度,較之其他的幾位“80后”寫手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與這個時代最大的反差就是文字中充滿了類似革命群眾指點江山的氣魄,無產卻胸懷天下。他的雜文短小精悍,氣勢磅礴,區別於同時代寫手鋪天蓋地的靡靡之音與功成名就,他本人的心態與生活狀態也是非常健康的。對於短期內的沉默,胡堅是這樣說的:他們寧濫毋缺,我是寧缺毋濫,我們的本質是不同的。以此看來,胡堅當年的激進以及現在的沉默,無疑可以稱之為一個天才給予一大批“天才”們的當頭棒喝。在中國近現代史上,激進不僅是個思想潮流,它更是一種精神氣質,是一種文化品格,一種大勇氣和大氣魄。在積重難返的文化困境和社會缺陷里,激進絕不是所謂的標新立異。相反,它是一種別無選擇的選擇。激進是思想生命和個人良知的亢奮狀態,通常人們稱其為書生意氣。激進者大都來自邊緣,較少顧忌。有“想說就說”的癖好。其實他們的觀點並非石破天驚,他們的聲音也並非格外刺耳。所謂“憤青”與“激進”,不過是別人的命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