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花們》1(1)
新學期以來,22號樓222室的一切都很正常,惟獨胡凸是個例外。大一那年,胡凸的臉上總是漲滿了反映內心幸福的笑容——那時候他的愛情正漸入佳境,那勁頭兒,如果要評選一個本年度全球最快樂的人,那就得是他。大二那年,胡凸因為辦學生社團,整日裏從東躥到西,從南奔到北,彷彿他要不忙,除了癱瘓,神州大學就只能休克了。念大三的老生了嘛,焉巴一點或嚴肅一點或德高望重一點都屬正常,可他也過於那個了吧,才隔了個暑假沒照面,就跟換了個人一般。也不知他是怎麼搞的,整日裏吃飯不香、喝茶不解渴、睡覺沒狀態,外帶下棋老輸,踢球時被場外的替補隊員給換了下去,還因為上課走神,以致回答老師的提問牛頭不對馬嘴惹得全班同學哄堂大笑並造成了一定的損失——據說當中有兩人還笑掉了閃亮的門牙和發黃的齲齒各一顆。一句話,他24小時都暈乎得厲害,好似肉身在陪伴大家而魂魄到火星旅行去了一般。胡凸的這種變化甚至使宿舍里的弟兄們多上了一門必修課,不論清晨、正午還是黃昏、子夜,大家都能時常地聽到他嘴裏的一些念叨,什麼“至虛極,守靜篤”、“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之類,前一句大家都知道是先秦哲學大師老子說的,以前曾多次聽胡凸引用來開導諸情場失意者,后一句卻不甚了了,只能猜測應當是佛家的名言。胡凸不是一心專註先秦諸子無心顧及其餘的么,難道這個暑假他又看了點佛家的典籍以致擁有賣弄幾句的法力了?好在那個叫佛學研究會的學生社團正好在九月里請來京郊某古剎一高僧在學校里搞了個佛學普及講座並在演講中提到了這句話,且被宿舍里去聽講的多人聽到並記下了,於是乎大家總算知道了,原來這是禪宗六祖慧能先生年輕時悟出的一句——因為流傳千古,乃至成了佛家的名言。難道胡凸有心事佛?宿舍里勇於胡思亂想的眾哥們兒思量來琢磨去,終於判定應該不會是這樣,像胡凸這種喜歡胡折騰的人,怎麼可能呢?要說這胡凸所在的歷史系吧,在諸院系中掂量起來,毫無疑問是屬於節奏比較緩慢、神情比較悠哉的那一類,可宿舍里虔心念書的弟兄們卻一點也沒閑着,整日裏還都挺忙乎的。倘有硬要對這一點質疑的好事者溜進這22號樓222室來刺探的話,就會看到牆上掛有一幅裝裱過的題為《同學務須努力》的醒目大字——由本宿舍傑出的青年學習家劉某某執筆的風格獨特的硬筆書法作品,上面寫有大家關於“忙乎”的幾行言論:“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滿園才俊旌蔽日,競爭激烈敵若雲;我輩豈是蓬蒿人,早出晚歸勤耕耘。”好事者要是膽敢指正乃至取笑該條幅太迂或太酸呀什麼的,笑過之後的情形估計就不會太妙了——這可是大夥一人一句湊出來的集體智慧之結晶啊,班主任秦奮講師來宿舍看望大家時都稱讚過該條幅的呢——所謂的“情形”如果用該宿舍體育特長生趙某人的原話來描述,那就是既不迂也不酸的八字箴言——“豎著進來,橫着出去。”當然,這也就是說笑而已,並不會真的出現把好事者打趴下的局面。雖然宿舍里的同學們關係處得都好似親人一般,聚攏了胡侃起來更是口沒遮攔、無所顧忌,可畢竟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平日裏誰也不會刻意地去觀察特定的某人。但這胡凸的表現也實在太反常了,偶爾躺在床頭唉聲嘆氣一兩下乃至念叨幾句倒也算不上什麼事,可新學期都划拉掉三個禮拜了,此人卻還是一副念叨無止境的德性,瞧着胡凸那副鬱悶兮兮、愁眉苦臉的樣,哥幾個心裏也發了毛,長此以往,那怎麼了得?畢竟大夥在同一間宿舍住滿兩年且立在第三個年頭上往前奔了,比山還要高的情誼就在這斗室里堆着,自己的事再多再忙,倘若誰要是落魄到這般田地的話,大家自然還是要捧出集體的溫暖來關懷乃至診療一番才行的。這不,在醞釀了一些時間之後,眾人就以車輪戰的陣勢加軟硬兼施的盤問,逼迫胡凸擠牙膏一般在弟兄們面前交代了問題。大伙兒總算弄清楚了,唔,感情胡凸是失戀了,難怪他會表現成這樣。關於胡凸的初戀情人菲兒的情況,大家基本上都是知道的,甚至去年暑假菲兒到北京來看胡凸的那一回,宿舍里的好幾個人還見過菲兒本人呢。菲兒是胡凸的中學同學,胡凸考進北京到神州大學歷史系報到的那年,菲兒去上海念了東土大學的英語系,雙雙躋身名校,好一對比翼齊飛的鴛鴦哩!關於胡凸和菲兒的事,大家也知道得比較清楚,說不清這二位是啥時候開始產生那個意思的,總之,到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兩個人終於捅破了隔着的那層紙,瞞天過海地做起了小情人。這樣青梅竹馬般的一對兒,都好兩年了,怎麼會分手啊,宿舍里的哥們兒通通表示不能接受。但這是事實——胡凸帶着一臉的沮喪非常明確地肯定了這一點。原來菲兒在學校里找了個要同她一起出國的男友,據胡凸在上海東土大學的另一個中學同窗顏毅武說,“那小子是上海本地人,長得也挺帥的”。上學期後半截菲兒在信里流露出分手意思的時候,胡凸還不相信,以為菲兒是在開玩笑,等暑假回到家裏和菲兒見了面之後,他終於確切地知道這不是開玩笑了。胡凸當然不願意就這樣放棄,可無論他怎樣向菲兒表白乃至做出各種各樣的努力,終也沒能挽回事情的結局,菲兒甚至只在家裏呆了兩個禮拜就返回了學校。不死心的胡凸於是緊跟着追到了上海,因為這個,顏毅武也很仗義地提前回了學校。胡凸在顏毅武的宿舍里住了幾天,還拉着顏毅武作電燈泡陪着自己一次次地去找菲兒。可菲兒對他竟是想着法子避而不見,整天只顧着和她那新歡一起上托福班。胡凸甚至撞見了菲兒的那個男友儲,儲似乎也知道胡凸是菲兒的前男友,只是冷靜地站在一邊兒看菲兒和胡凸理論,和旁邊的顏毅武一樣並不插話。但事情卻毫無轉機,胡凸最終不得不接受了這個劇變,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