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決意
大眼與小眼互相對視着，誰也沒有眨眼。
因為沒有計時器，所以自然也不會有人知道這兩人保持這個狀態有多久。
不過最終，還是小眼睛那位率先支持不住，敗下陣來。
這是一名擁有一頭璀璨金髮的小女孩，年紀約莫五、六歲，小臉粉嘟嘟的，帶着一點嬰兒肥；她的瞳孔是深藍色的，宛如最為純正的藍寶石那般；鼻樑高挺，嘴唇薄而小巧，這讓她的五官顯得非常的獨立而鮮明。
哪怕只有五、六歲的年紀，也已經是標準的美人胚子。
不過此刻，這位小女孩的臉色顯得有些萎靡不振，精神明顯處於一個極端疲勞的狀態。
“爸爸。”小女孩發出一聲不滿的叫聲，“你現在都不疼安娜了。”
蘇言無奈的嘆息一聲，他對於小孩子是真的一點也不拿手：“你裹着毯子更暖和一些。現在氣溫這麼低，而且我的身體也已經失去溫度，抱着你只會讓你更容易生病。”
“我不在乎！”小女孩繼續發出抗議，然後開始第三十一次盯着蘇言的雙眼。
不過這一次，敗下陣來的卻是蘇言。
他一臉無奈的將毯子往女孩身上裹着，將其包得嚴嚴實實后，才將她抱起來。
小女孩的臉上很快就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或許是真的已經非常疲憊了，在被蘇言抱起來的那一刻，徹底放鬆下來的精神讓她打了一個呵欠后，便安然的閉上雙眼，陷入沉睡之中。
安娜.德.安格爾。
邊境男爵，灰沙領領主，“雄鷹”萊維.德.安格爾的女兒。
關於這位女兒的相關記憶，蘇言在萊維僅存下來的記憶中無論怎麼翻找，都沒能找到四歲之前的相關記憶，彷彿這位金髮女孩在兩年前就突然憑空出現在萊維的生活中。
而除此之外，關於女孩母親的記憶，也同樣非常的模糊。
蘇言只知道萊維確實是有一位妻子——或者說，曾有過一位妻子，但那已經是他成為邊境男爵之前的事了。這位妻子與他一起生活了兩年，然後在某一天的早晨就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之後萊維消沉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因為特里亞王國的北方遠征計劃，所以走上賺取功勛成為貴族的道路，最終成為一位邊境男爵。
不過說是男爵，但是他的領地卻是所有邊境貴族中最小的：只有一座石堡和一個村莊，整個領地的領民在三百人左右，其中青壯年只有不到百人，剩下的皆是婦孺孩子。麾下沒有效忠的騎士，只有一支他親自訓練出來、人數在四十人左右的民兵隊，日常城堡的護衛工作以及村莊的治安和領地內的巡邏等等，皆是由這支民兵隊負責。
萊維為了讓民兵隊更容易在接到命令后執行任務，他的石堡選址就在距離村莊大概一小時左右路程的土坡上。
而這一點，也導致了今夜萊維被人襲擊時，整個村莊也一併被攻破摧毀。
事情的結果很明顯：襲擊者要製造萊維的領地被人攻破屠戮的現象。
當然，就目前的境況來看，這些襲擊者的確成功了。
邊境伯爵，萊維.德.安格爾確實已經死了，而且他的領地也已經徹底覆滅。
唯一的倖存者，大概就只有安娜.德.安格爾了。
只是蘇言依舊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如何出現在這裏的。
在這個世界上，他看到了不少與《永恆》一模一樣的設定：例如等級、技能、位階等等。就連他自己本身，也將他當初在《永恆》裏的模版一起帶了過來。但是與之相對的，他卻是發現，自己的身體相貌變成了萊維.德.安格爾——或者說，年輕版的萊維.德.安格爾，而且從他在石堡內獲得的地圖和一些書冊來看，這個世界也完全不是《永恆》裏的永恆大陸。
根據書籍記載，這是一個叫德羅拉的世界。
整個德羅拉世界由三塊主大陸和無數的島嶼、小島共同組成，大陸與大陸之間只能依靠遠行船和浮空艇移動。三塊主大陸分別是艾澤亞大陸、遠東大陸以及耶爾夫大陸。
蘇言此時所處的位置，在一個叫特里亞王國的北部邊境。
這個王國位於艾澤亞大陸的南端，立國時間已超過千年之久，算得上是艾澤亞大陸上比較古老的王國。於二十年前，在特里亞十一世的號召下，特里亞王國發動了一場時隔百年之久的北方遠征，將王國北部的國境線延伸到黑石山脈。之後與黑石山脈的地靈族爆發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鑒於無法在短時間內攻下黑石山脈的地靈族，國內軍費開支日益增劇以及北部新攻陷的區域急需穩定，這場持續了二十年之久的北方遠征終於宣告落幕。
時年三十一歲的萊維.德.安格爾，已經打了十年仗的他便是在這之後，成為北境的一名男爵。
再然後如此過了兩年，安娜就被人托送過來。
一年後，也就是昨夜，一群身份不明的襲擊者闖入萊維的城堡，意圖劫走安娜。在這一戰中，萊維不僅身死，就連整個灰沙領都被徹底燒成白地。
蘇言輕輕的嘆了口氣，不由得將懷中的安娜抱緊了幾分。
他並不傻，相反他還非常的聰明，所以很多東西他的內心其實早就已經有了一個概念，只是還是不太願意去相信而已。
但事實眼下所見到的一切，卻又不斷的在告訴他，他必須去相信。
整個石堡，已經密密麻麻的站滿了骷髏。
這些骷髏的身上骨頭甚至還有不少的傷痕，手中的武器也只不過是各種生鏽的鐵刀、木盾，看起來破爛不堪。
像這樣的骷髏兵，在《永恆》中任何一名能夠走出新手村的玩家起碼都能一個打十個。若是有一名突破大師壁壘的玩家，這區區三百來具骷髏兵還不夠他一個人殺的。
但是，就是這樣一群在蘇言眼裏幾乎可以說是毫無威脅性的骷髏兵，卻是將一名已經突破大師壁壘的戰士活生生耗死了。他甚至還沒有讓那兩具通過中級亡靈製造術製造出來的死亡戰士加入戰場，那四名襲擊者就已經被這三百多具骷髏撕成碎片。
而會導致這樣極具反差的結果，則是因為那名已經擁有大師頭銜的中年男子，並沒有掌握戰技的緣故。
蘇言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到底是個體現象還是這個世界的普遍現象。
若是個體現象，那麼只能說明對方是個水貨——遊戲裏也確實有不少這樣的玩家。
但倘若是這個世界的普遍現象……
蘇言望了一眼自己技能欄上那密密麻麻的技能列表，然後再度輕輕的嘆了口氣：“大概我是可以橫着走了。”
懷中的安娜扭動了一下，似乎想換一個睡姿。
蘇言小心翼翼的幫着安娜換了一個讓她覺得舒服的睡姿，再仔細的將毯子重新裹好。
對於懷中這個小女孩，蘇言的內心感受顯得格外複雜。
一方面，他的潛意識是想要不惜一切代價的保護這個小女孩，畢竟那是一種血脈相連的親切感。可另一方面，蘇言卻知道，這個女孩並不是他的女兒，他甚至連對方的母親是誰都不知道。
可很微妙的，卻是每當這個女孩喊自己爸爸時，他的內心都會湧現出一股幸福感。
“該死的幸福感。”蘇言撇了撇嘴。
儘管臉上裝作非常的不屑，但他還是忍不住伸手替安娜將毯子塞好，確保這個小女孩不會因為北境的寒風而受寒。
蘇言並沒有發現，當自己在做這些舉動時，他的臉上流露出來的是一種安謐而充滿幸福感的微笑。
但是，在替安娜整理毯子的時候，他卻是發現安妮的一隻手始終緊緊的抓着自己的衣襟。
這個發現，讓蘇言沉默了許久。
良久之後，蘇言終於發出第三次嘆息：“唉。也真是難為這麼小的孩子了，真正的一夜之間家破人亡。……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應該是不會放過這個小傢伙的。看來儘早找到她母親才是正事。”
翌日，當陽光升起時，北境的寒風終於漸小。
熟睡中的安娜發出一聲嘟囔，似乎是在抱怨着床鋪太硬什麼的。
但是下一刻，她猛然睜開眼，同時發出一聲驚呼：“爸爸！”
“早上好。”望着驚慌失措的小女孩因為過激的反應而一頭撞到自己的胸膛，蘇言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伸手輕揉着安娜的頭髮，後者的雙眼眨啊眨的盯着蘇言，直到確定眼前不是幻象后，她才露出一個欣喜的笑容。
“早上好，爸爸。”安娜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恩，稍微準備一下吧，雖說昨晚這裏受到不小的衝擊，但是食物和一些旅途上要用到的東西，應該還是可以找到的。”蘇言將懷中的安娜放在地上。
“旅途？”小傢伙歪了一下腦袋，“我們要去哪嗎？爸爸。”
“恩。”蘇言點了點頭，“帶你去找……你媽媽。”
聽到這話，安娜的雙眼變得明亮起來：“找媽媽？好啊！”
輕揉着安娜的頭，蘇言又開口說道：“那麼，你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媽媽的時候，是在哪嗎？”
這一次，安娜沒有表露出高興的神色，反而是皺着眉頭，顯得非常的苦惱：“是在一個有很多樹的地方。”
蘇言一副“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表情。
畢竟兩年前，安娜也不過才兩、三歲而已，而且長期生活在森林這種地方，過着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自然也沒辦法指望她能記住太多東西。想到這裏，蘇言大概有些理解，為什麼安娜那位精靈母親會將安娜送出來了。
顯然是不希望自己這位半精靈女兒太過脫離人類世界。
當然，也有可能是另一種可能。
蘇言只希望，不會是自己猜測的第二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