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變局(7)
“你不要怕。”匡郢安撫他說:“我們不過叫你出來問幾句話。”匡郢和虞簡哲原本跟秦府都有往來,徐三海自然認得。他心裏明白,就憑自己想惹這麼大麻煩也惹不來,那必定是秦嗣昌要倒霉了!這麼一想,腦子反而清醒過來,規規矩矩地答了聲:“是。”虞簡哲看他不像是個執拗不識時務的人,便揮揮手,意思可以不必再拿刀逼着他說話。然後將秦嗣昌住在哪一院、都有些什麼人守衛,全問得清清楚楚。最後,吩咐徐三海帶路,進去拿人。事到如今,徐三海已經沒有懷疑,他知道府里肯定是要出大事了。一時間卻有些為難,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府里的侍衛,就這麼開門迎虎?匡郢彷彿看出他的心思,往他這裏踱了兩步,和顏悅色地說:“徐三海,你是侍衛吧?”徐三海不大明白他的意思,眨眨眼睛,照實回答:“是。”“既然是侍衛,你食的就是朝廷的俸祿。”匡郢一掃藹然之氣,臉上顯出肅然的寒意:“是該聽朝廷的,還是秦嗣昌的,你心裏有沒有數?”這一逼,徐三海豁然開朗,趕緊挺一挺胸,回答說:“自然聽朝廷的。”於是不再猶豫,當下把府里的佈置,侍衛、家將的分佈都詳詳細細畫了出來。至此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了,虞簡哲與楊崇商議幾句,便分派人手到府中各處,自己帶着一隊人,同匡郢帶來的人一道,由徐三海領路,直奔西院。西院的五個守衛,根本不是那些死士的對手,沒費多少力氣,便全都制服了。這才命徐三海上去叫門。“秦大人!秦大人!”一連好幾聲,才聽見秦嗣昌似睡非睡的聲音問:“誰啊?誰找我?”跟着似乎還有一個婦人的聲音,挺不痛快地嘀咕了幾句。匡郢朗聲說:“是我!秦大人。”他的聲音,秦嗣昌當然聽得出來,大概也吃了一驚,靜了一會,才又問:“什麼事?”“王爺鈞令,請秦大人出來接一下。”秦嗣昌彷彿不相信似的,喃喃自語了一句:“現在?會有什麼要緊的事?”匡郢也不再答,背負着手,篤定地等着。於是屋裏陡然一靜,然後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想是秦嗣昌在穿戴。又過了一會,房門“呀”地一聲,被人很用力地從裏面拽開了。此刻外面已經點起火把,照耀得亮如白晝。秦嗣昌踏出房門,就是一愣。然而他畢竟是為相多年的人,看見這劍拔弩張的架勢,心裏已經雪亮,臉上卻還是很鎮定。“匡大人,”他冷冷地說:“你不是說有王爺的鈞令嗎?”“是。”匡郢回答他:“王爺叫我帶樣東西給你。”說著向身後吩咐:“給秦大人拿過來吧。”過來一個隨從,手裏端着個托盤裏,盤裏疊着雪白的一根綢帶。虞簡哲見到此物,不由陡然一驚,昨晚商議的時候,只說拿下秦嗣昌,如今看來,白帝已經改了主意,竟是打算立時就要他的命了!虞簡哲只覺得背上一寒,但什麼也沒說,因為說什麼也沒有用。秦嗣昌無法再鎮定,他臉色慘白地,身子彷彿有些搖搖欲墜,但,立刻又挺起胸,做出昂然的模樣,大聲說:“我犯了什麼罪?”自然是還沒有定罪名。秦嗣昌一陣冷笑:“這是亂命,我不能遵!”匡郢陰惻惻地一笑,什麼也沒說。但那神態,十足地像是貓兒看着已經無處可逃的耗子,這就擺明了告訴他,如今已經不由他遵不遵命了。秦嗣昌終於再也顧不上什麼持重的宰相風度,破口大罵:“上有天理倫常,你們不怕遭天譴!匡郢你個狗腿子當得好!”罵到這裏,突然一聲號啕,捶胸頓足地哭道:“聖上啊聖上!你為何不聽我的話?為何不聽?啊?我秦嗣昌死不足惜,可是聖上啊,你——”匡郢不由皺起眉,但他卻不發話,踱到虞簡哲身邊,低聲說:“虞大人,這樣怕不大好。”虞簡哲點頭,向楊崇使個眼色。楊崇會意,帶兩個人上前,架住秦嗣昌,自己拔刀順手一揮,從他袍服上割下一片,團成一團,不由分說塞進他的嘴裏。這一來,秦嗣昌也氣餒了,垂下頭,不再掙扎。“行了。”匡郢仰起臉來望望天色,似乎已經有些透亮,便下了令:“請秦大人歸天去吧。”話音未落,但聽裏屋陡然一聲嬌啼,既尖且凄,激得在場的人都一哆嗦。隨着哭聲,從屋裏撲出一個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的年輕女子,一把揪住了秦嗣昌:“老爺!老爺!你不能去啊!這沒有天理啊!”秦嗣昌讓人架着,嘴裏給堵着,喉嚨里“嗚嗚”干出聲,卻是心裏有話不能說,急得額頭豆大的汗珠一片一片地往外冒。虞簡哲極為不忍。他想事到此刻已經無可挽回,但連最後的話也不能說,未免太不近人情。但他的嘴是自己命人堵上的,再要拿下來有些不便,於是向匡郢看了看,希望他能說話。匡郢微微一猶豫,卻有意閃開眼光,閉口不語。虞簡哲暗嘆一聲,扭開臉去。“來啊。”匡郢用很沉着的聲音吩咐:“送送秦大人!”早有兩個侍衛準備着,一聽令下,立刻上前,把那女子拖開。端過一張檯子,把白綢往上一拋,正繞過房梁垂下來,其中一個上了檯子,打了個死結。此刻的秦嗣昌已經完全沒有了勁力,軟軟地任由人架着,跟個麵糰一樣,給拽了上去,然後把他的頭往白綢套里一送,底下的兩個人迅速地將檯子往外一抽,上面的兩個人也順勢跳了下來。秦嗣昌的身子猛然間懸空,晃蕩了一下,兩隻手微微抽搐了一陣,便不再動。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