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得子(4)
青梅輕輕地咬了咬嘴唇。她是怎麼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即使當初為了如雲那一次,她也不曾這樣一句頂一句地跟子晟爭執過。然而,就算心底有一百個聲音在告訴自己,不該、不能這麼做,可是心裏卻像另有種奇怪的浮躁感覺,彷彿非要發泄出來似的。“就為了……”就為了一個丫鬟,子晟幾乎要脫口而出,但有了剛才的話,這話未免太刺心,於是臨時改口:“就為了這麼小一點事情,何至於跟我鬧成這樣?”“王爺眼裏的小事,卻是秀荷的終身大事。”一個又針鋒相對地頂了回去。子晟終於忍不住,“騰”地站起來:“青梅!”幾乎要發作的當口,眼光忽然落在青梅隆起的肚子上,終於又把一股惱火強壓了下去,慢慢地坐了下來。“青梅,你是有身子的人,何苦操這麼多心?”青梅低頭不語。“好吧、好吧。”子晟重重地吐了口氣,讓步了:“這次就算了。我來想個理由回了栗王。可是青梅,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說到這裏,子晟神情有些陰沉了,語氣亦變得很重:“我不希望有下一次!你明白么?”青梅微微一揚眉,正待要回答,忽然門口有人說話:“不必了——”身影一閃,卻是秀荷走了進來。子晟一肚子正沒地方出的怒氣,立刻就轉了過去。“這是什麼規矩!”他喝道,“這裏有你說話的份么?”青梅也吃了一驚:“秀荷,你怎麼……?”秀荷上前跪倒,給兩人各叩一個頭。然後說:“奴婢來了有一會了。王妃為了奴婢,跟王爺說的話,奴婢都聽見了。奴婢在這謝過王妃了!”說著,又給青梅磕頭。“這裏本沒有奴婢說話的餘地,可是有些話奴婢不能不說了。”秀荷很平靜地說:“王妃對奴婢太好,可是奴婢是個罪孽深重的人,奴婢不配王妃如此對待。奴婢原想一輩子伺候王妃,贖了奴婢的罪,可是現在看來是不能夠了。”青梅越聽越糊塗,可是看着她的神情,忽然又起了不祥之感。“秀荷,”青梅的聲音有些戰戰兢兢地,“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秀荷說:“奴婢有幾句埋在心底的話,本來到死都不敢說出來,可是現在奴婢再不說,那就真的是罪無可恕了。”說著,又向子晟磕頭:“奴婢這些話,也要王爺一起聽了才行。”子晟神情微變,若有所思地望着秀荷。看了一會,點一點頭,喊了聲:“黎順!”黎順進來站定,子晟便吩咐:“看看附近有什麼人?叫他們都走。”頓了頓,又說:“還有,你在門外守着,沒有我的話,誰也不準靠近這屋子。”黎順領命出去,只聽外面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然後又安靜下來。子晟站起來,慢慢地踱到秀荷身邊,背着手,微仰着臉,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只覺得他的聲音像冰一樣冷、一樣硬:“秀荷,你要說的,是不是上次那碗蓮子羹的事情?那裏面下的毒,是不是你動的手腳?”青梅就像兜頭被澆了一盆冷水似的,猛地一激靈,瞪大了眼睛看着子晟。秀荷也微微一哆嗦,但立刻又鎮定下來,咬一咬牙,承認道:“是。是我下的葯。”“秀荷?”青梅的身子微微一晃,一把握住了椅柄,直抓得指節發白:“怎、怎麼可能是你?為什麼?為什麼……?”“崔妃給了你什麼好處?”子晟又問。“崔王妃救過我娘。”秀荷強自鎮定地說:“所以,我欠崔王妃一份大恩。大概半年前崔王妃叫了我去,給了我一包葯,說是麒麟珠,單獨用是安神葯,跟紫茸一起用就是毒藥了。她說她有法子,勸說得嵇妃做了紫茸羹湯給王妃,到時候就叫我把麒麟珠下到裏面。“當時我拿着那包葯,就跟拿着塊燒紅的炭一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我也知道,王妃平時待我,就跟姐妹沒有兩樣,我要起了害她的心,真是天理不容。可是,崔王妃她是我娘的恩人,她也是我的恩人。後來我想了又想,決定把葯減一半,只下一半。崔王妃給我葯的時候說過,這葯出不了人命,就是有孕的人孩子保不住了。我真是這麼以為的,要不然,打死我也不會下這個葯。我想,一半的葯,或者王妃有福,就不會有事,我也算把崔王妃交待的事情辦了。“後來我看見王妃的模樣,才知道那葯那麼厲害,那時候我真想一死了之。可是我也知道我不能死。”秀荷說著,又俯身磕頭:“奴婢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天幸王妃沒有事,好歹減了一點奴婢的罪孽。如今我把什麼都說了,請王爺發落就是。”子晟半天都沒有說話,只面無表情地僵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青梅獃獃地,心裏亂得像一團麻一樣。一時覺得秀荷可憐,一時又覺得秀荷可恨,一時覺得嵇妃可憐,一時又覺得崔妃可恨,一時卻又怎麼也想不明白,崔妃為何要這麼做?想來想去,一片亂糟糟當中,有一件事卻忽然想了起來:秀荷犯的,是死罪!想到這裏,青梅清醒了不少,知道眼下最要緊的,是如何才能救秀荷?正沒措手地思忖着,聽見子晟說:“栗王府,你是肯定去不成了。”這話實在突兀,說得青梅和秀荷都一愣,不知道他怎麼這時候還能記得這回事?子晟顯然不曾在意她們的神情,停了一會,顧自又說:“你犯的,是死罪。”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