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高山流水遇知音
段莫愁與周凱澤一拍儲物袋，飛出兩把古樸古箏，穩健走到琴堂中央。
堂內一片寂靜，大夥屏氣凝神。
段莫愁是主彈，周凱澤則是配樂，所以重點全在段莫愁身上。
段莫愁默默取出木琴，凝神良久，一動不動，宛若大家。就憑着這份沉若淵譚的靜勢，大夥都暗自讚歎。
良久，段莫愁起勢了。
沒有碰琴弦，她在琴弦上方隔空模擬，神情極為專註，旁若無人，不一會，秀額上滲出了香汗。
大夥瞧得是津津有味，行家更是驚訝，知道她這是在散氣！所謂散氣，段莫愁天生火辣性感，氣質會影響彈奏的素雅，所以先把火辣之氣散掉，才能彈出天籟之音。
終於，段莫愁開始動弦了。
“當……”
第一個音起，眾人心中一顫。
段莫愁很快就到了忘我的境界，行雲流水般彈奏起來。
兩人配合默契，如同一人演繹。
眾人目露欣賞之色，隨着音律起伏，也進入了美妙的琴音世界。
……
十分鐘后，最後一個音落，段莫愁與周凱澤已竭盡全力，大汗淋漓。
“還不錯，年紀輕輕有這等造詣，也算是奇才了！”
“只是畢竟太年輕，這種琴曲到底還是稚嫩，少了古樸韻味。”
“說到底，這等曲子當流行樂曲，娛樂娛樂也不錯，想登大雅之堂，難吶……”
在座中高人紛紛評頭論足。
段莫愁和周凱澤聽着眾人議論，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
“莫大師，您聽到了什麼？”段莫愁美眸盯着屏風裏。
“老朽聽到了……高山流水的聲音。”莫爻說道。
段莫愁美眸大亮，忙道：“莫大師可有收穫？”
莫爻沉默良久，長嘆一聲：“看來老朽命該如此。如此美妙的琴音，老朽也只能模模糊糊感受到高山流水的意境，只是這種意境太模糊，實在遺憾！”
“是么……”段莫愁極為失望。
眾多行家紛紛嗤笑。這種曲子雖然好聽，卻少了古樸底蘊，顯得很稚嫩，又怎麼可能開得了莫老爺子的音軀。眾人也不責怪，覺得兩人倒也知書達理，所有人把目光投向羅歐，神色極盡嘲諷之能，嗤笑他太自欺欺人。
羅歐渾然不覺，走到兩個跟前說道：“你倆起來，我來。”
“你來？”兩人一臉懵圈。
……
羅歐坐在琴邊，神氣活現。袖子一挽，把手骨摁着啪啪之響。
眾人看得大眼瞪小眼，瞧您這架勢，不像是要彈琴吶，倒像要打架！
哎喲喂，哪有半點琴師的風範吶？您瞧這坐姿，這手法……怎麼還聞上了？這琴還有味兒？這……怎麼還用毛筆刷上了，大哥，我琴看的少您別騙我，您捯飭的不是琴吧，是燒烤架吧……
愛琴如命的琴師們都快哭了。
羅歐開始試音……
騰騰……胖！
騰騰……胖！
“好琴！”羅歐大讚。
大夥差點給跪了。大哥您饒了我吧，您是彈琴還是彈棉花啊！
周凱澤臉上一陣抽搐。你……你你暴殄天物啊，有你這麼糟蹋琴的嘛……哎喲喂我的寶貝琴喲！
肉痛的牙都要咬碎了。
方勝實在看不下去了，陪着笑臉：“羅，羅大師呀，您準備談什麼曲子呀？”
“問得好！”羅歐正愁沒個湊趣兒的，大咧咧道：“我彈的曲子，跟剛才段、周二位老師彈的一樣，不過我的是完整版的！”
“完整版？”
大夥面面相覷。
段莫愁和周凱澤一口茶差點噴出來。你胡說什麼呢，哪有什麼完整版，你沒編了的是吧！
方勝陪笑道：“還，還有完整版吶？那這個曲子叫什麼名字？”
“哼哼……”羅歐躊躇滿志：“這曲子的名字叫《高山流水》！”
“你說什麼？”
段莫愁和周凱澤同時失聲驚呼。
只有他倆才真正明白，這首曲子正是演繹的高山流水！
段莫愁與周凱澤曾在驪山悟道，正是藉由高山流水心生感應，創作了這首悟道琴曲，而莫老爺子也模糊聽出了這首曲子的意境。
沒想到，羅歐也聽出來了！
兩個小夥伴迷糊了，這可是自己悟道獨創的，怎麼可能有什麼完整版？
羅歐乾咳一聲：“我這兩個同伴吧，平時就特別逗，你說這曲兒吧，你不想彈完整，彈前面一段或者彈後邊一段都成啊，可他們偏不，非偏要間隔着彈！一會兒漏幾個音節，一會又漏幾個音節，聽得我心裏跟貓爪似的，難受！”
“所以啊，我必須得彈個完整版的，不然心裏堵得慌！”
羅歐煞有其事。
段莫愁滿腦門黑線，你說的跟真的似的。好吧，本小姐倒要聽聽你的完整版！
莫老爺子忙道：“那就快請羅大師彈奏吧！”
“好咧！”羅歐爽快道。
眾大師都憋着笑。
這位哪有半點琴師風範吶？整個一賣狗皮膏藥的節奏。還“好咧”，完整版是吧，完整版是：好咧，這兩塊我給您包上，藥到病除吶您類！
“咳咳……”羅歐乾咳兩聲，又裝模作樣地把琴看了一圈，這才屏氣凝神……起身離開了木琴，走到旁邊書桌旁，拿起一支筆，開始大書特書起來。
眾人一頭黑線。
你丫還真是神出鬼沒，上一刻還準備彈琴，下一刻就開始寫字了？
羅歐一陣狂書後，將筆擱置，吹了吹未乾的墨跡，自己大讚了一聲果然好字，在眾人無語注視下，將這張紙遞到段莫愁跟前。
“照這個彈！”
段莫愁滿腹狐疑地看着他，接過一看……這一眼，她瞪大了美眸，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紙上的是一張曲譜。而這曲譜居然真的是在她剛才的曲譜上的補充和增加。補充的不多，但古樸渾厚之意躍然與紙上，如果時候自己的作曲像一杯新釀的酒，那麼現在的曲譜，就像是一杯上古名酒，歷久彌香！
段莫愁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羅歐淡淡道：“看完了？看完了就彈罷。”
段莫愁點點頭，眼中露出從未有過的自信！
周凱澤綠眉綠眼望着他：“那我呢？”
羅歐揮揮袖：“一邊玩去。”
“你……”周凱澤想揍他，強忍着回了座位。
……
“當……”第一個音一起，跟剛才一模一樣。
段莫愁完全進入了高山流水的境界。
高山，雄渾、深沉、肅穆、高潔；流水，變化萬千，有小溪的潺潺，有大江東去的磅礴，有瀑布傾斜的奔騰，還有山泉丁冬水花的輕濺。潺潺流水和巍巍高山相映成趣，氣勢宏大，意境深邃……
段莫愁沉浸其中，依然忘我。
“他彈的什麼呀？”
“是呀，聽不懂呀！”
“音律倒是相近，可趕剛才差遠了吧！”
諸琴道大師都沒聽懂。
她現在彈的曲子，確實跟剛才極為相似，層次卻豐富得多，更具上古韻味。琴師們只覺得這曲子生澀難懂，遠不如剛才那般流暢悅耳。
只有三個人激動不已。
周凱澤幾乎被驚呆了。這次的《高山流水》，不但真的是他們的完整版，而且意境之高，遠非他們合奏能所及，更讓他的悟道層次，幾乎有了突破跡象！
“這不可能……”
周凱澤已經無法用語言描述心情了，感覺這首《高山流水》幾乎到了極致，自己差點就相信，剛才那首不是他倆的獨創，而真的只是殘缺版！
其實羅歐心裏同樣驚艷。
仙道診所幾排字：
曲目：《高山流水》
產地：地球
作曲：伯牙
這倆貨可真厲害，在驪山悟道，居然能摸到高山流水的邊！雖然有很多不足，但能與地球上最頂級的琴道大師不謀而合，天分之高，也實在匪夷所思。
羅歐幡然醒悟，難怪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原來兩人彈的竟是我地球大師作品的幼兒園版！
仙道診所診斷出了他倆琴曲的病根，並加以補治，而補治結果，正活脫脫的就是伯牙的《高山流水》！
也難怪眾人聽不懂，要是伯牙在世，唯有長嘆：正所謂曲高和寡，不外如是！
最激動的是莫老爺子！
曲音志在高山時，莫老爺子顫聲道：“善哉，峨峨兮若雄山！”
曲音志在流水時，老爺子含淚道：“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此前段莫愁彈奏時的模糊畫面，此刻在老爺子的腦海中已經變得無比清晰，高山、流水，歷歷在目！
琴音之軀開始嗡鳴唱和，陣陣共鳴響起。
曲到高潮，音軀再也抑制不住了。
音壁屏障震碎，音軀豁然大開！
“嗡！”
莫老爺子全身一震，只感覺經脈流暢，氣息流轉，一股股涓流般的力量正在慢慢覺醒。老人全身戰慄，依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好大一會，總算明白了，自己夢想成真了！
“嗚嗚……”莫老爺子喜極而泣，放聲大哭起來。
眾人都被嚇了一大跳，不知道怎麼了。
“三年，三年了，我的音軀終於打開了！”
莫老爺子從躺椅上站起，走出屏風，大夥看到了一個清癯老人，鬍子花白，臉上的黑斑觸目驚心。
老爺子顫顫巍巍朝着羅歐跪下，老淚縱橫。
“恩人，請受老朽一拜！”說罷便拜。
羅歐趕緊一把扶住老人，嘆道：“老爺子不必客氣，《高山流水》曲高和寡，一般人根本無法理解其中意境，老爺子能與之共鳴，打開音軀，是您老的福報哇！”
羅歐深深感慨。世上知音有幾人？伯牙與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子期死了，伯牙將最心愛的琴摔碎，終生不再彈琴。如今莫爻能懂，這正是他的造化！
“音軀開了？！”
眾人瞪大了眼睛，一臉震撼。
段莫愁和周凱澤傻在原地，恍若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