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大雪紛紛揚揚,天蒼地茫,一輛正快速行駛的馬車突然「吱」的一聲驟然停下。

前面的李管事跳下馬,呵着手在車窗旁躬身道:「王爺,這路中間凍死了個人,待我們將他挪開再走。」

車裏的人「嗯」了一聲,語聲明顯有些不快,李管事忙朝去清路的護衛們揮揮手,示意他們動作快點。

飛雪讓整個天地白茫茫、灰濛濛的,撩亂、細瑣而空洞。

清路的一護衛「呀」的一聲,叫道:「王爺,他還有口氣,沒凍死呢。」

車窗「咯」的一聲打開,齊恆喝罵道:「扔一邊去,你羅嗦什麽呢。」

主子何時這般冷血無情了?護衛們一時駭住,天地一片死寂。

齊恆的右眼皮突然很是強烈地跳了跳。

被喝罵的護衛們已忙着彎腰把雪裏的人往路邊拖,齊恆知道自己錯發了脾氣,但一時下不了台,他伸手按了按眉心,卻忍不住往地上人的身上瞟,潔白的積雪間有一抹極耀目鮮艷的大紅色。

他的心突然動了一下,穿得起這種料子的人,非富即貴吧,「等下。」齊恆忙開口道:「給他灌碗熱湯,看還能不能救得活。」

不想到了黃昏,他們住進驛館的時候,人還沒轉醒,齊恆皺了皺眉,善心是發了,這麻煩也惹了,他瞟了那人一眼,卻見是個女孩子,長發如墨,映得一張小臉越是如死的蒼白。

也不知是為什麽,齊恆便多看了幾眼,那女孩子很年輕,十六七歲的樣子,雖是閉着眼,但那五官的輪廓也算得上漂亮。

等等,齊恆突然頓住,若他把這麽個女孩子帶回京日夜寵愛,會不會氣死那個謝家的?這樣想着,他伸手托住她的下巴細細端詳。

眉宇、唇鼻、兩排小刷子般微微上翹的眼睫毛,無一處不完美漂亮,齊恆不由唇角一牽,微微笑了,「去找個大夫來看看。」他扭頭吩咐道。

大夫來了,細細地看了脈,沉吟良久後對齊恆道:「這位姑娘貌似受過內傷,耗損了極大的體力,身體無以為繼才會這般虛弱昏睡,老夫開個方子,待姑娘醒了,吃上幾服藥調理,仔細着千萬不能再受寒,也就沒大礙了。」

齊恆琢磨着他的措辭,濃眉一擰,「你是說她睡是因為累了?」

那個老大夫突然出了一身冷汗,面前這位爺貴氣壓人,可這朱門富貴家、骯髒齷齪事,前庭後宅,種種手段處處關聯,牽一髮而動全身,他不曉得昏睡的那位姑娘與這位爺的關係,有些話他便不能講。

齊恆看出他的恐懼猶疑,「怎麽了,老先生還有什麽話不能說的嗎?」

那老大夫聽了此話,更是冷汗直流,齊恆奇怪,擰眉「嗯」了一聲,不怒自威。

那老大夫忙躬身,戰戰兢兢道:「爺千萬恕罪,依老夫看,這位姑娘目前昏睡並無大礙,但是被人害了,灌了虎狼之葯,劑量之大,着實駭人,以後怕是難有子嗣。」

齊恆凌厲的目光掃了床上女人一眼,一怒非常,她竟是嫁過人的?

那老大夫得了豐厚的診金,在小廝永哥兒的示意下,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

待永哥兒返回了房,齊恆道:「下午你給她灌熱湯時,有什麽反應沒有?」

永哥兒道:「嚶嚀一聲,睜了下眼又閉上了。」

齊恆掃了永哥兒一眼,「哼」了一聲,拂袖回了自己的房,讀書到深夜,永哥兒捧了夜宵來,齊恆無甚胃口,吃了幾口便甩開了,他望了眼外面紛紛揚揚、越下越大的雪,突然想起那女人來,竟是嫁過人還不能生育了,那一定是個不規矩的,否則因何年紀輕輕就被灌了那種葯,還被趕出家門?他再不濟也不能收用這樣的女人。

齊恆問永哥兒道:「她醒了沒?」

永哥兒一愣神,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家主子是在問誰,忙着答道:「還沒呢,剛才還聽說她睡得沉,打雷都驚不醒。」

齊恆唇邊浮上一抹冷笑,「你去井裏打桶水來,凍在外面。」

永哥兒不解其故,只遵命照做了。

過了兩盞茶工夫,齊恆道:「看看外面的水結冰碴了沒?」

永哥兒回稟,結了薄薄的冰。

齊恆道:「拿着這桶水把她給我潑醒,然後帶來見我。」

永哥兒噤若寒蟬、內心忐忑,心想,這主子剛剛還好好的,怎麽一轉眼就變臉了?

陸雪棄第一次見齊恆時,她被淋得宛若落湯雞般,凍得瑟瑟發抖。

齊恆正抿着熱茶、撥着火,意態閑雅地瞟了一眼她衣下滴落在地上的水漬,他的語聲淡淡的,話里含着笑,對她道:「捨得醒了?」

陸雪棄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低頭站着,她雖強自隱忍,可身上的濕冷被屋裏的熱氣一熏,也顫抖得不能自持。

齊恆擰起了眉,也不知道是她剛從酷寒中來,還是他自己的錯覺,他只覺得這個單薄狼狽的女孩子,對他有種隱忍的桀驁與寒涼的疏離。

這女人不說話、不謝恩還不下跪,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啊,這個態度算是怎麽着?定是誰家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妾,怪不得被灌了那種葯,當真不懂規矩。

齊恆走過去,嫌惡地避開水漬,用一根手指頭托起她的臉,她的臉蒼白髮青,但目光如同這三冬飛雪裏的冰泉般青黑而幽冷。

齊恆盯着她,她與他輕輕對視,卻在目光剛一交接時垂下眼瞼,避了過去。

可她這輕輕的一眼,卻讓齊恆突然間動了心,他頓覺得這女子美得令人心疼,如同剛剛被獵捕的一隻白狐,傷口流着血卻目光清澈、高貴不馴。

齊恆遂問她,「你叫什麽名字?家在哪裏?」

發上的水順着她的臉頰流下來,濕了齊恆的手指,齊恆鬆了手,用帕子擦了擦,見她不答話,遂轉頭望了過去。

「我沒有家。」她的聲音低啞清凈,整個人低下頭,古井無波。

齊恆遂笑,「那沒有家,總有名字吧?」

她半晌才開聲道:「我姓陸……陸雪棄。」

齊恆一笑,瞟了眼外面斜落進門的雪,說道:「姑娘臨時起意,這名字倒也應景。」

陸雪棄沒說話。

齊恆踱了幾步,有些按捺不住了,這女人被人救了,不知道謝恩、求收留,就不怕這冰天雪地的,他趕她出去?他忍不住道:「我救了你,你該怎麽謝我?」

陸雪棄仍然沒說話。

一時間屋裏極靜,靜得可以聽到她衣襟緩慢滴水的聲音。

齊恆有點奇怪了,她不是應該跪下說聽憑吩咐,為奴為婢、粉身碎骨、結草銜環難報救命之恩的嗎?難道不是嗎?

事態有點詭異,齊恆側首盯着她。

陸雪棄低着頭,靜聲道:「我沒有求您救我。」

齊恆腦子轟一聲,幾乎被氣笑了,他好心好意救了個人,結果真碰上了個嫌棄他施恩的,他反問道:「所以你覺得被人救了也不用報答,是吧?」

陸雪棄默認,齊恆咬着後槽牙道:「那你便出去吧,我這兒容不下你。」

陸雪棄竟是在暗影里淡淡笑了,她說:「那請您再把我送回原來的地方吧。」

「哦?」齊恆覺得有意思了,「我若不呢?」

陸雪棄道:「您將我救下便開口索要回報,那您知道我想去什麽地方、走哪個方向?南轅北轍漸行漸遠,我還要謝嗎?」

齊恆見過無賴,但沒見過這般耍無賴的,不由道:「那你去哪兒?」

陸雪棄道:「無根飄萍,四處為家。」

齊恆便笑了,以為這輕飄飄一句話,便既不用言謝也不用被送走,如此恩怨兩消,她倒是打算的好買賣,他說道:「四處為家是吧,那外面也是家,你給我出去吧。」

陸雪棄人在瑟縮,卻是抬目望向他,一本正經地提醒齊恆道:「公子,您撿到我的時候,衣服是乾的。」

齊恆咧嘴便笑了,這女人賴着不走還敢跟他找藉口,他極其敏銳地抓住她的小辮子,走近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頷,「你剛說什麽,嗯?我撿到你的時候?」

陸雪棄無可否認,垂眸不做聲,齊恆突然狠狠地用力擺正她的臉,盯着她的眼睛,「我撿到的人便是我的,且不說沒人討,便是有人來討,也要看我高不高興還,對不對?」

陸雪棄不說話,齊恆的音聲漸冷,「我可沒強霸你,你出了這個門我才不管你死活,既是不走,我可是不要客人,我缺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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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個皇后安天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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