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賊船(上)

第十章 賊船(上)

糜陸坐在楠木長桌前,回過神后,剛才發生的一切讓他止不住地戰慄。

他很清楚這是腎上腺素分泌過多帶來的過度興奮,和人在寒冷時會情不自禁地顫抖是一個道理。前者為了消耗過剩的能量,後者則為了產熱。

他拚命告訴自己這不是夢,為此還在胳膊上掐了好幾下,但總有一個聲音在提醒道:“你在做夢的時候還摔死過呢,真死了嗎?別開玩笑了,如果在夢裏掐自己就能醒過來,《盜夢空間》裏那群人還要陀螺幹什麼。”

糜陸突然覺得反駁自己的潛意識好TM機智。

就在這時,“咔嗒”一聲,吧枱旁邊的茶水間被拉開了,換好衣服的阿梳從中走出。

少女穿着件黑色短袖,簡單的白色圍裙,頭髮紮成一個馬尾,看上去比睡衣形態顯得更嬌小,但也成熟了一些。

最關鍵的眼屎洗乾淨了。

純黑色短袖上印着糜陸見過的那個標誌:翻開的書上懸浮着一根羊脂蠟燭。但不是像素風,畫風很精細。濃濃的西幻風格,容易讓人聯想起學者或者秘密教會一類的。

“啪”

一疊寫滿黑字的白紙被阿梳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簽TM的。”

阿梳的指令依舊那麼霸氣。她大馬金刀地坐在糜陸面前,就像黃世仁在逼楊白勞簽女兒的賣身契。

“那個……我說……”

“叫我什麼你忘了?”

“……大哥。”糜陸哭笑不得:“你好歹給我講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好嗎,我知道工商局不一定管得了你們,但欺騙求職者也不太好吧,更何況我還救了你,你現在說你叫渡鴉5689我也信。”

“什麼救不救的,那是面試內容。”阿梳敲了幾下桌子,楠木桌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好吧,她沒看過《異常》。

阿梳改變了一下坐姿,腳擱在凳子扶手上,人坐在靠背上,用下巴正對着糜陸。

這次是真的被俯視了。

“恭喜你面試過了。”她說:“身為一個兼職,你能知道的東西都寫在上面了,你可以看看。”

聞言糜陸半信半疑地將目光投在手裏的白紙黑字上。

一份很規範的兼職勞動合同,上面寫着甲方和乙方以及證件號碼之類的,十分整齊的仿宋四號字,糜陸這些天的求職過程中見過許多。

但讓他不安的是在方塊字中間還夾雜着歪歪扭扭的手寫體,就像一群西裝革履的紳士中間突然亂入幾個兄貴,古銅色肌膚上滿布汗漬,還擺出各種健美的姿勢。

畫風一下子變得違和起來。

上面這樣寫着:

“根據《位面管理條例》、《位面勞動合同保障法》和有關法律、制度,甲乙雙方經平等自願、協商一致簽訂本合同,共同遵守。”

糜陸可以分辨這份文件的原版內容是“根據《我國管理條例》、《我國勞動合同保障法》”云云,其中前半部分被劃掉,然後換成手寫體的“位面XX”。就像小時候糜陸為了進網吧把糜爹的身份證挖了個洞然後嵌進去自己的大頭貼一樣,又有種小學時班上一個屁孩兒來不及抄作業,撕了糜陸的作業本封面然後貼上自己的名字一樣。

怎麼說呢,雖然挺蠢的,但仔細想想竟然挺萌的——字面意思,沒有縮寫。

接着往下看,是有關雙方的義務和責任,印刷體都是他見過的套話,但手寫體就有趣多了,就像專門寫的註釋,字跡潦草,內容驚悚。

比如有一句“乙方必須嚴格保守秘密,泄露位面信息以至引起恐慌者視情節進行處罰,嚴重者會被消除記憶”,後面一看就是阿梳的註釋:“具體過程參照《黑衣人》,不過失憶噴霧可能產生不良反應,輕則噁心嘔吐,重則脫離動物範疇。”

看到這兒糜陸忍不住問:“什麼叫‘動物範疇’?”

“植物人。”

“……大哥你的生物學是語文老師教的吧?”

“我壓根兒就沒上過學。”

阿梳睥睨了他一眼,彷彿在高傲地表示“你接着問呀”。

“得,你牛逼。”

糜陸只能悻悻作罷,選擇接着往下看。

“……乙方有義務接受甲方提供的培訓和學習,否則一切後果自負,甲方不負擔任何責任。(註釋:不培訓你可能會脫離有機物範疇。)”

糜陸不禁打了個冷戰。

“這份工作還有生命危險?我不就是個圖書管理員嗎?除了整理書籍,打掃衛生,會有什麼危險?難不成你們的書會吃人?”

“啪!”

一本通體漆黑,角落被磨破的書拍在了桌子上。

糜陸開始心疼楠木桌了,哪怕是淘寶上買,這玩意兒也不便宜。

阿梳指着這本書問他:“你覺的這書像安全的東西嗎?”

“這啥?”他湊過去看了一眼。

封面上畫著一個做夢的雀斑臉小女孩,畫風有點歐式兒童讀物的感覺,小女孩戴着睡帽,耳朵旁冒出來一個巨大的空氣泡,裏面是烹調綠色粘稠物的巫婆,骨瘦如柴,戴着黑色高帽,表情陰測。坩堝里的綠色液體咕嘟咕嘟冒着泡,就像《哈利波特》裏巫師的書籍一樣詭異。

“請問這裏是霍格沃茨嗎?”糜陸實在忍不住不吐槽。“我可以選格蘭芬多嗎?”

“沒問題!簽了它我就帶你去找分院帽!”

阿梳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我信你才有鬼哦……”

糜陸小聲說著自顧自翻開了書。

書上的文字十分古怪,彷彿蠕動的蝌蚪,不僅看不懂,而且看久了還會讓人眼前模糊,昏昏欲睡。好在它配有插圖,糜陸就把心思放在了那上面。

第一幅圖是一張大床,床上睡着一個打呼嚕的男人,鼻涕泡忽大忽小。床邊站着雀斑臉,看起來似乎是對父女。

然後雀斑臉手腳並用地爬上床,一會兒捏鼻子一會兒踩他,男人很快就醒來了。臉上的黑眼圈似乎表明他很缺乏睡眠。

嘖,熊孩子。

第三幅,男人送給女兒一本書——很明顯是他手裏這本。

接下來雀斑臉枕着這本書入眠,然後在夢裏被從天上扔到了新環境,彷彿是陰森的地獄,周圍長着紅色的植物和草履蟲似的獨眼怪。

這一看就是親爹。

第五幅圖是雀斑臉把睡帽摘下來,塞進彈性極好的條紋長襪里,當做流星錘使用,開始了地獄裏的戰鬥。

畫風開始逐漸不對勁起來。

下一頁,小女孩一路過關斬將,最終遇到一個水草一樣渾身漆黑的傢伙,看上去非常眼熟,它的身後是掛着黑眼圈發獃的老爹,似乎在打瞌睡。

水草對她比劃了一個睡覺的動作,雀斑臉絲毫不搭理,掄着流星錘就撲了上去,然後被水草變成的黑箱子吞了進去,小姑娘拚命喊叫,但一旁的老爹卻反應遲緩,始終在打瞌睡。

下一頁,小姑娘從夢中驚醒,意識到這是一場可怕的噩夢,看了看身邊熟睡的老爹,似乎明白了什麼,也安分地睡在他旁邊。

故事到這兒就結束了,雖然看的一頭霧水,但糜陸隱約明白這是本兒童讀物,而且還多半是用來整治那種特別皮的熊孩子。

至於想像中可怕的事情,似乎也沒有發生。他除了有點困以外,別的倒沒什麼。

難道說要等到晚上?

想到這兒他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被人坑了,便合上書,盯着阿梳問:“這本書和你的‘噩夢’有什麼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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