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上的珍妮花(2)
珍妮第一次遇見匹諾曹的時候是在她家的後花園。十歲的珍妮剛剛學會簡單的手工編織。她搬了一隻小板凳坐在葡萄架子下面,午後的陽光把她的臉曬得紅燙燙的。薔薇的香氣在那一季很盛,匹諾曹正是躲在薔薇花叢的後面。他穿了一雙紅色的亮晶晶的木頭小鞋子。珍妮非常喜歡紅色,所以她對紅色是很敏感的。她眼睛的餘光和那紅色小鞋子的光芒給碰上了。她大叫了一聲:“是誰在後面?”薔薇花從里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然後這個木頭小孩就走了出來。他那時候會的表情還很少,甚至不會臉紅。“就因為你是木頭的,他們就欺負你么?那他們幹嗎不去欺負他們家的桌子,看他們的爸爸不揍他們!”珍妮忿忿地說。匹諾曹沒有說話,他仔細看着他和她的身體,的確不一樣:珍妮是粉嫩嫩的顏色,他的膚色要更加黃,還帶着剛漆過的一股刺鼻的油漆味道。他真希望每個小孩身上都是澆了一罐油漆的,黃乎乎的最好最好了。“他們是用火柴燒你嗎?你沒有真地被點着了吧?”珍妮又問。匹諾曹搖搖頭。“那可是,你真的是你爸爸做出來的嗎?就是把燒柴的木頭釘起來這麼簡單嗎?那我也能做一個木頭小人嘛?”珍妮碰碰匹諾曹硬邦邦的手臂,好奇地問。“是我爸爸做出來的。可你不行。我爸爸是個了不起的木匠。”珍妮有點喪氣,就沒有繼續提問。他們兩個就站在她家的葡萄架子下面很長時間,珍妮才想到,匹諾曹的心情應該更加糟糕。於是她拍拍匹諾曹木頭匣子一樣的肩膀,十分用力地說:“不要緊的,他們都不和你玩,我和你玩的。我喜歡木頭小人”。匹諾曹抬起頭來看着珍妮,他覺得他應該表示一下感激,可是他不會呢。連眼睛也沒有潮濕一下。那個時候我們的男主角還沒有學會哭泣。“聖誕節的時候,大家會互相送禮物。聖誕樹在屋子當中央轉啊轉啊,火雞在鍋子裏跳啊跳啊,可有意思了。”珍妮在聖誕前夕的時候把一個美好的聖誕藍圖描繪給匹諾曹。可是聖誕節到了的時候,匹諾曹發現,聖誕樹和火雞都沒有來他家。他的爸爸坐在躺椅上打磨一隻昂貴的木頭煙斗。時間過得非常慢。匹諾曹已經第五次溜出門去扒在別人的窗戶上看。綠色的高個的亮閃閃的傢伙站在中間,大家圍着它團團轉呢。匹諾曹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傷心難過,嘈雜的鈴鐺聲中他昏昏欲睡。直到後來他被珍妮拍醒了。珍妮那天的臉是草莓色的,她肯定吃了很多好的東西,手舞足蹈地來到匹諾曹面前。然後她立刻感覺到匹諾曹家很冷清,黑洞洞地不見一盞燈。“你爸爸可真是個怪人。他沒有一個朋友嗎”。珍妮把草莓色的臉貼在窗戶上望進去。她看見木匠一個人幽幽地地坐在房間中央,嘴裏叼着的煙斗忽明忽暗。“算了,別去管他,我給你帶來了聖誕禮物!”珍妮從斜挎包里拽出一個軟綿綿的東西。“是什麼是什麼。”匹諾曹大聲說,他感到自己的臉也迅速變成了草莓色。他覺得自己的內心就像鼎沸的泉子一樣汩汩地冒着熱氣。“哈,是我織的一件厚外套。你穿上就沒有人能看出來你是木頭的了!”珍妮把一件毛絨絨的藏青色外套從袋子裏抖出來,但是她並沒有立刻把外套遞到匹諾曹的手裏,而是雙手舉起它來,高過頭頂。匹諾曹等待這句話說完都覺得漫長,他急切地說:“啊,你多麼好啊,我多麼愛你啊,珍妮。快給我快給我!”然後一隻手拉住珍妮的胳膊,另一隻手迅速抓住那件已經屬於他的外套。其實外套相當粗糙,已經有好多地方脫線,露出白花花的裡子。可是它是匹諾曹有生以來的第一件衣服,它將使他獲得一個男孩的真生命。匹諾曹抬起還不怎麼能打彎的胳膊,費力氣地伸進外套袖子裏。末了他一絲不苟地系好每一枚扣子。然後他衝到大窗戶面前仔細看看自己,又轉了一圈。“現在,你還能看出來我是木頭的嗎?”匹諾曹縮了一下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小心翼翼地問。“厄-----,你說話的時候要閉緊嘴巴。不然,大家就看見你嘴裏的大釘子了。”珍妮走前去,掀起匹諾曹的上嘴唇,看着裏面密密麻麻的釘子,皺了皺眉。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