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若夜房間(11)
還真的,果然是這樣。莫夕記不得那天她是怎麼回家的了。總之一定很狼狽,她推開家門就看到索索坐在客廳的桌子旁邊等着她。“你徹夜不歸,去哪裏了?”女巫開始審問了。“你管不着。”莫夕說,她已經沒有太多的力氣和索索廢話了。“你是不是和那個小悠在一起?”“是啊是啊,怎麼樣呢?”“你跟他都做了什麼?”索索氣得渾身發抖,她氣急敗壞地搖着莫夕的肩膀,大聲吼道。“什麼都做了,你滿意了吧。”莫夕說,她並非完全為了氣索索,在她的心裏,被拒絕是一種恥辱,她情願擦拭掉這樣的恥辱,哪怕做一個不潔的人。所以她希望一切真的發生了。“賤人!”索索狠狠地一個耳光抽在莫夕的臉上,而她卻也哭了出來。她對莫夕的那種看護,是不允許任何人碰她一個指頭的。尤其是男人,在她看來,男人是一種多麼髒的東西啊!索索忽然軟了下來,她緩緩地坐下來,開始哭泣。她好像從來沒有哭得這樣傷心過,即便是她們的媽媽死去的時候,她也不曾哭成這樣。那個早晨,莫夕站在客廳的中央,她驚愕地看着她姐姐掩面痛哭。這個鋼鐵一樣堅硬,刀槍不入的女人,哭得竟是那麼傷心。她恍恍地覺得,一切都是這樣的紊亂和粗糙。沒有什麼,能夠讓心安靜,讓愛穩妥。她靜靜地走近自己的房間。從床上躺下來。黃昏的時候,索索才忽然推門進來:“我去找他算帳去了!”莫夕立刻從床上坐起來:“你瘋了嗎?你去找他做什麼?你對他說了什麼?”“我教訓了他,讓他以後再也不敢碰你!”索索大聲說。“他說了什麼,他有沒有說什麼……”莫夕臉色有些蒼白,她想,可能這個大恥辱已經被揭發了,可能小悠會說,根本沒有碰過她。小悠可能再也不會原諒這個誣陷他的女人了。“他能說什麼?他知道理虧,什麼也不會說的。”索索氣咻咻地說。“他什麼也沒說……”莫夕喃喃地重複着,“那麼,他是不是很生氣?”“他生氣?他憑什麼生氣?他有什麼臉來生氣呢?”索索反問道。“你打了他是嗎,可是他一句話也沒說……你把他打傷了是嗎?”莫夕痛苦地搖着頭,小聲說,她感到一陣心絞。而索索已經摔門走了出去。莫夕痛哭起來,她想,小悠也許再也不會原諒她了,她是誣陷他的惡毒女子。他一定很恨她。第二天,索索走進莫夕的房間,臉上幾乎沒有表情地說:“我們必須搬走,離開這個城市。今天就走。”莫夕抬起頭,木然地看着索索的嘴唇在那裏動,像一個兇狠又滑稽的木偶,可是她已經聽不到她到底說了些什麼。她們後來去了柏城。莫夕之所以沒有竭力地抗爭着要回到芥城,是因為她覺得自己沒有臉再去面對小悠了。也許只有寫信,是的,寫信才是最後的方式,讓小悠原諒她並來看望她,然後,然後帶走她——帶走她?這個夢是不是太遙遠了些呢?“這是我的最後一段故事,好了,現在我在你的面前是透明的了。”莫夕對男人說。男人無比心疼地看着她:“還在疼嗎?”“已經不了。”莫夕說。男人探身過去,開始親吻她的嘴唇。他還沒有好好地吻過她。她也從未被一個男人這樣吻過。那麼地長久,讓人把腦子裏的東西都忘記了,摒棄了,她只是覺得潔白,輕盈,柔軟。像是睡在了雲端。男人輕輕地含着她的嘴唇,像是銜着一枚最寶貴的珍珠。男人再度和她**,他是小心的,輕柔的,他輕輕地親吻她的身體,從頭到腳,彷彿技藝精湛的工匠在雕琢一件完美無暇的工藝品。他甚至親吻她的腳趾,把她的腳趾輕輕地含在嘴裏。多麼舒服,痒痒的,像是被清澈的溫泉水浸着,那冰涼的腳趾很快就熱了起來,莫夕猜測她的腳趾頭肯定變紅了,好像男人給它們說著悄悄話,它們都臉紅了,變得燙燙的。女孩於是咯咯地笑出聲來。而他喜歡她笑,她還是個孩子,她令他心疼,令他想要用儘力氣去呵護她。他是在那麼小心地要她,生怕把她弄碎了,碰壞了。這可能是莫夕這麼多年來過得最奢侈的幾天。在能看到陽光的天藍色房間裏,在像蓬鬆的雲海一樣的圓形大床上,被一個那麼疼愛自己,喜歡自己的男人抱着。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說明了他對她的愛,小心翼翼的,無微不至的愛。她甚至喜歡上了撒嬌。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撒嬌,她不知道這也是可以的。她喜歡叫男人抱着她,抱着她去客廳看電視,抱着她去浴室洗澡,抱着她下樓散步。她則用兩隻手臂環住男人的脖子,臉貼在他的額頭上。“我是吸在你身上的水蛭。你別想甩掉我。”女孩說,狡黠地笑起來。但是不久男人就要去旅行了。他必須工作,不然又怎麼養活莫夕和自己呢?旅行就是他的工作,他需要拍照,寫遊記,採訪路途中遇到的有趣的人。“你要跟我去嗎?或者你留在這裏等我回來。”男人問莫夕。“當然是跟你一起去,你到哪裏,我就到哪裏。”莫夕噘起嘴巴說。“那麼好吧,我們去旅行,回來的時候,大概你那本寫給小悠的書也面世了。”“啊!是真的嗎?那太好了!”莫夕跳起來,拍拍男人的肩膀。莫夕想了想,又問:“我能還住在這裏嗎?”“當然,這裏也是你的家了。”“真的嗎?”莫夕眨眨眼睛問。“真的。”“那麼,那麼我要把這間屋子刷成粉紅色,再買個粉紅色的紗帳,鋪粉紅色的床罩,你想想看哪,該是多麼奢靡的樣子啊!”莫夕臉上帶着燦爛若星辰的光彩,她興奮地大叫。“行啊,那就粉紅色。”男人說。6.夜房間以及男人的臉他們坐船離開。這還是莫夕第一次坐船遠行,她偎在男人的懷裏,看着窗外的風景,睜大了眼睛仔細地看着大海和遠處的小船。莫夕對男人說:“我的故事都給你講完了,以後該你給我講故事了。”“行啊,我每天都講故事哄你睡覺。我的故事可多着呢。”男人摟着莫夕慢慢地搖動。“我愛上你了。怎麼辦?我也愛小悠,我從前以為我只能愛他,再也不能愛別人了。可是現在我在愛你了。”莫夕輕輕地說。“孩子,你還沒長大呢。”男人沉默了一會兒,說。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