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檔案(十八)(4)
“到竹山埡村去。”何奔問莫鬍子的女人道,“你什麼時候進山來的?”“來一陣了。”莫鬍子的女人說,“何委員,我剛才……他們說那個事,你知道么?”一旁的李冬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你們說的什麼?”何奔說:“莫嫂,縣委趙書記和縣紀委周書記他們都下來了。他們這就去竹山埡村了解情況。你回去吧,沒事的。”莫鬍子的女人瞅了瞅趙祥生和周明勇,就走到趙祥生面前,輕輕道:“這位就是把縣裏兩個搞貪污的大局長弄去坐牢的那個姓周的書記么?”趙祥生指着周明勇道:“你說的周書記是那一位。我姓趙。”莫鬍子的女人就走到周明勇面前,也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了周明勇一眼,兩行眼淚刷地就流了下來。這下可讓周明勇有些不知所措了,連忙勸她道:“有什麼委屈你慢慢說,別哭啊。”莫如華只哽咽着說了一句:“終於把鐵面書記盼來了呀。”眼淚也不擦,轉身匆匆下山去了。周明勇的心裏像是被什麼重重地撞擊了一下,盯着她的背影,眼前卻總是晃動着那一雙滿含着淚水的眼睛,口裏喃喃地道:“這是為什麼啊,這是為什麼啊。”趙祥生問李冬明說:“這個女人剛才還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怎麼一下又哭起來了呢?”何奔一旁道:“她是大岩村莫支書的女人,可能她還不知道她男人被抓走了。”趙祥生盯着何奔說:“不見得吧?不知道她男人被抓走了,她哭什麼。”鄭秋菊說:“我們苦藤河鄉雖然不通公路,有幾個村連電話也是要通不通的,但就是怪,只要出芝麻大的事,不用三個時辰,全鄉就都知道了。她男人被抓到縣裏去了,她能不知道?說不定她到竹山埡村,就是為她男人被抓的事。”幾個人來到竹山埡村的時候,竹山埡村竟然靜悄悄的。家家戶戶的大門緊閉着,看不見一個人影,偶爾只聽到幾聲狗吠。李冬明將趙祥生和周明勇幾個人帶到全安家門前,全安家的門也關着。李冬明叫了幾聲沒有人應,自言自語道:“這就怪了,陽天白日,一個村不可能看不見一個人嘛。”趙祥生說:“那邊屋裏好像有響動。”鄭秋菊走到那邊屋門前,果然聽見屋子裏有說話的聲音。從窗戶往裏面看,屋子裏關着兩個小孩。鄭秋菊對屋子裏叫道:“小孩,快開門。”屋子裏的孩子被嚇得大哭起來,“我爹說了,不準開門的。”“你爹到哪裏去了?”“我爹不讓我們告訴人家的。”鄭秋菊哄他們道:“我們是鄉里來的幹部,快告訴我們,你爹在什麼地方。我們找他有重要事情。”一個大一點的小孩說:“我不告訴你,你罵過我爹,你不是好人。”氣得鄭秋菊眼淚都出來了。李冬明見狀,問道:“你們認得我么?”“你是鄉里的幹部。前天要我爹交集資款,你也罵過我爹的。不過我爹說,他只有一點點恨你。”“告訴我,你爹到哪裏去了。”“在倉庫里開會。”“倉庫在哪裏?”“就在那邊村口。”鄭秋菊有些沒好氣地說:“我們看看去,說不定他們又在商量什麼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何奔這時不知怎麼地額頭就冒出了汗水,他大聲地叫喊道:“全支書,你們在哪裏?縣裏趙書記和紀委周書記來了。”鄭秋菊在何奔大聲叫喊的時候,早已來到倉庫的門前,這還是在集體時生產隊修建的倉庫。由於竹山埡村窮,人民公社改成鄉之後,當時的村辦小學沒有校舍,就將倉庫改成了學校。後來,鄉政府說沒有工資給竹山埡村的老師,村裡自己又負擔不起,村小也就給撤了。竹山埡村的孩子全都要到大岩村鄉完小去上學。但這間倉庫仍然沒有被拆掉。竹山埡村的群眾說孩子們去大岩村讀書太遠,希望什麼時候村裡能再把小學辦起來。鄭秋菊推開倉庫大門的時候,全安也正好來開門:“李書記你們都來了呀。”全安的腦殼被磚頭砸了一個包,還有一道口,不好敷草藥,他女人將他的頭髮剪去了許多,敷上草藥之後,再在腦殼上橫着包了一塊布。胳膊上的傷口也還沒好,用一塊紗布吊在脖子上。那樣子就像電影裏面被八路軍戰士打傷過後抱頭鼠竄的漢奸,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全安走出倉庫,很不自然地對大家笑了笑,隨手想把倉庫的大門拉上。鄭秋菊早已看見屋子裏全是人,將門推開說:“陽天白日,你們村這麼多人關着門在裏面商量什麼呀。”何奔上前問道:“你們是在退集資款?”全安忙說:“是的,我們正在退集資款哩。”這時滿屋子的人都站起身:“集資款退了,我們回去啊。”人們擁出大門,一下全走了。趙祥生和周明勇站在一旁,看着這些衣衫襤褸的人們慌慌張張地走遠了,他們的心裏都不由生出了疑竇。鄭秋菊攔住全安說:“全支書,恐怕不是退集資款吧,退集資款要關着門做什麼,還交待孩子不要告訴外面人你們到哪裏去了。”全安反問道:“我說是退集資款,你說不是,那你這個做鄉黨委副書記的說說,我們是在做什麼啊?”全安將那隻被鄧啟放砍傷的胳膊抬了抬,一雙眼睛盯着鄭秋菊,像牛卵子一樣,瞪得溜圓,像要冒出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