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檔案(十三)(7)
張大中說:“剛才嚴卉打來電話,說他有一份電報,要他趕快回鄉政府去,他就匆匆忙忙走了。劉所長也跟他一快回去了。竹山埡村的集資款只差兩戶沒交,我們明天準備到茅山沖村去。”全安說:“我回來時在路上怎麼沒碰着他們?”“李書記接到電話就顯出一副心情十分沉重的樣子,慌慌張張地走了,只怕和劉所長從竹山埡那邊的小路回去的。劉所長提着那麼一袋子錢,不該走小路的。”丁站長過後又說:“看起來,農民窮是窮,要他們想辦法弄錢他們還是有辦法。只有兩天,集資款就收上來了。”張大中生氣地說:“你是胯襠里長的卵子,不知道女人生兒子時傢伙痛。大多數農民的錢都是賣糧來的呀。眼下剛剛秋收,哪個家裏沒幾千斤口糧,明年五黃六月日子怎麼過你想過沒有。”全安一旁苦着臉問:“李書記沒說老家打電報來做什麼?”“人家家裏的私事,他不說,怎麼好問人家。那樣子肯定是急事。”幾個人說話的當兒,禾場上突然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一群人氣沖沖地推門進來,為頭的是鄧啟放,他瞅了瞅張大中和丁站長,問道:“李書記呢?”張大中看着板着一副面孔的鄧啟放,臉上做出一絲笑,問道:“小鄧你回來了呀?”“你的意思我不該回來?應該去縣公安局蹲籠子的。”張大中有些尷尬:“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家的集資款交完了,全支書也到醫院上了葯,鄉親鄉鄰,低頭不見抬頭見,認那個真做什麼。”鄧啟放說:“你只別說這些話,低頭不見抬頭見又能怎麼樣。我就認一個理,哪個把我們農民不當人,他自己就不是人。我們找李書記去退集資款,他睡在哪裏?”鄧啟放身後的一群人全都吼了起來,都說是要找李書記退集資款。丁站長一旁勸道:“集資款已經交了,怎麼能退呢。李書記和劉所長都回鄉政府去了,你們的集資款也帶回鄉政府了,鄉政府急着要錢購買鋼筋水泥和其他修橋的物資,施工隊馬上就要進場開工修橋了。”“修卵的橋啊,只怕不要多久他們就會在連山酒家的包廂裏面把錢花光的。”鄧啟放回頭對跟來的群眾說,“他們不是頭,跟他們說沒有用,明天到鄉政府找李書記去。”就和吵吵嚷嚷的人們氣沖沖走了。張大中和丁站長看着怒氣沖沖罵罵咧咧的人群走出禾場,消失在夜色里,都不由擔起心來。丁站長說:“這個鄧啟放,讓金所長銬了一天,反而把火氣銬得更大了。”張大中說:“他剛才不是說了么,他就認一個理。他認為他有理,卻被弄到鄉政府銬了一天,他心裏能沒火么。”全安坐那裏不吭聲,只發愣。全安的婆娘還是不放心她的烏麂山羊,一旁嘮叨說:“我的山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趕回來。關在鄉政府,我真的不放心他們能記着給它們喂草喂水。它們都金貴得很,弄不好就掉膘了。”全安哭喪着臉說:“你個婆娘嘮叨什麼呀,過幾天你背個背簍去把山羊骨頭背回來就是。”女人疑惑地盯着男人:“他們把我的山羊殺吃了?李書記說的話不算數呀,他騙我們老百姓呀。”女人這麼說著淚水就流出來了,“到時候李書記不把山羊如數退還給我,我就死在他的面前讓他看。我的男人靠不住,一年到頭忙村裏的事情,還要東家長西家短地幫人家解決問題,家裏的大小事情,地里的陽春活,從來都是靠我一雙手慢慢細細做,苦呀累呀我都一個人扛着。還不夠呀,我辛辛苦苦養的山羊也不放過了。我還靠着這些山羊過日子的啊。”這樣說著,眼裏的淚水就撲哧撲哧地往下掉。全安雙手捧着腦殼,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我這個村支書辭職不當了,我裡外不是人了。”張大中和丁站長都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邊好言勸着全安的婆娘,一邊問他今天怎麼了,是不是又聽到什麼事情了。全安就是不開口。問得急了,他就擔心地說了一句無頭無尾的話:“明天鄉政府可能要出大事啊。”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