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檔案(十一)(2)
“這還要你交待么,我全安這個分寸還是拿得住的。”全安領着幾個人一塊來到鄧美玉家。鄧美玉和她哥是分開住的。一間木屋,鄧啟放住東頭,鄧美玉帶着她的私生女兒和她的老娘住西頭。中間隔着一間堂屋。鄧美玉家的門半掩着,全安推開門,屋裏沒有人,他大聲地對着裏面房裏喊道:“美玉,李書記看你來了。”全安對房裏努努嘴,輕輕對李冬明說:“美玉一年四季都躲在房裏不出來的。”李冬明說:“我們進去看看。”全安就又大聲喊道:“美玉,鄉政府李書記帶着幾個幹部來看你了,能不能讓我們進來?”這時,裏面的房裏傳出輕輕的哭泣聲。一會兒,房門被打開了。從房裏爬出一個人來。她的身後,跟着一個十分矮小,十分瘦弱的小女孩。李冬明和劉宏業幾個人都不由驚呆了。鄧美玉的雙腳從膝蓋上面就沒有了,只有兩條短短的大腿。大腿的斷處包着一塊舊布。因為無法走路,只有靠着雙手慢慢地向前爬。兩條長長的油黑的辮子拖在後面的地上。破舊的衣衫卻遮不住她身段的線條美。她的臉面十分的白皙,十分的漂亮,衣服雖然破舊,卻收拾得十分整潔,十分乾淨。跟在她身後的那個小女孩,那臉蛋,那鼻子,那眼睛,那嘴唇,除了留有鄧美玉臉面周正而美麗的輪廓,的確很像一個人。李冬明突然記起來了,丁副縣長的鼻子眼睛的確就是這個樣子。鄧美玉爬到李冬明面前,雙手抓住李冬明的衣衫,說:“李書記,別把我哥送縣裏去,不然,我娘會急死的。那樣,我和我女兒也就只有等死了。”那一雙清純秀美的眼睛裏滿含着凄苦和企求,兩滴晶亮的淚水從白皙的臉上淌落下來。李冬明的心裏彷彿有一種東西沉沉地撞擊了一下。他說:“美玉你放心,我們只是要你哥交修橋的集資款,如今他將集資款交了,我們就不會為難他了。”“我哥他砍傷了全支書呀。”“全支書不是也看望你來了么?他不會找你哥的麻煩的。他剛才還說要把你哥弄回來,我們當然也就不會把你哥怎麼樣了。”鄧美玉就爬到全安面前:“全支書,我給你磕頭,你別責怪我哥,他不是有意要砍你,是失手砍了你。”跟在鄧美玉身後的私生女兒,一直不聲不響地看着這一群陌生的男人,看見母親在全安面前咚咚地磕頭時,急得哭了起來,緊緊地抱住母親的腦袋,不讓她再磕下去:“娘,你別磕頭,你的頭痛病還沒好啊,你再磕出病來,誰帶我呀。”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從小女孩那瘦小的臉上淌落下來。全安扶起美玉說:“美玉,你別這樣,你這樣我要遭雷劈的。”李冬明走過去,抱起已經四歲了卻像個兩歲小孩的女孩,說:“別哭,你舅會回來的。”說著,在口袋掏了很久,才掏出二十幾元錢,“拿着,買件衣裳穿吧。”劉宏業幾個人看見李書記掏錢,也都忙着掏口袋。李冬明問全安:“鄧美玉母女倆全靠她母親養活么?”“她母親不養活她們,誰養活她們?有時,實在生活不下去了,鄧啟放就給她們一些糧食。”“她們家的農業稅和提留上交是怎麼解決的?”“鄉政府沒有減免,我們有什麼辦法?像這次集資修橋,她們家三口人,同樣要交一千五百塊。你說她們這錢從哪裏來,”全安頓了頓,苦笑道,“我挨了一刀,鄧啟放的女人將美玉家三口人的集資款也全部交了,我們的壓力也就小了許多呀。”李冬明問:“你們竹山埡村,像鄧美玉這樣的困難戶還有多少?”“像她這樣的困難戶是沒有幾家的。再有幾家,你李書記就沒錢掏了啊。”李冬明的兩道濃眉擰得很緊,許久,他說:“像這樣的困難人家,我們應該給予照顧,不然,她們怎麼生活下去。也體現不出‘三個代表’的優越性嘛。”全安說:“李書記你發話,我照着辦就是,你看怎麼照顧她們母女倆?”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