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伊始
柳府西院中，陳仇站穩腳步，看着身前不遠處的柳雲卿，他的眼神從一開始的好奇，短短几句話間已經變得平靜如水，眼前這個女子無論在別人眼裏是多麼的神聖，多麼的高貴，在陳仇的眼裏，她就是仇人之女，兩人之間有不可跨越的世仇鴻溝。
“大小姐，可以開始了嗎？”陳仇咧嘴笑道。
話音剛落，一支飛刀就飛了過來，陳仇心跳加速，急忙側身一閃，堪堪躲過，在旁邊觀看的家丁侍女暗暗拍手叫好——等了半天總算等來一個有點本事的。
見一招不中，柳雲卿有些驚喜，她又抬手甩出了兩三隻飛刀，只見陳仇像一隻靈敏的野貓左右跳動，躲過兩支，還有一支只是劃破了他的袖子。
柳雲卿起了勁，左右開弓又甩出五六支飛刀，陳仇慌了一下，他自小就沒修鍊過，家裏出事之後，一個人摸爬滾打才學了幾招三腳貓的功夫，恰能躲過先前幾招，現在已經有些手忙腳亂，躲避不及，手背也被劃了兩道血口子。
眼看柳雲卿的小手又往身後挪，像是要抽出一把飛刀的樣子，陳仇急忙擺手道：“停！小姐，已經十支了。”
“是嗎？”柳雲卿有些意猶未盡，她很久沒碰到能讓自己練得盡興得活靶了——除了她那個損貨弟弟有在家的時候。
“行了，你走吧。”
“好，”陳仇點頭往回走，走了兩步又回頭，不解道：“那我是通過了，還是沒通過？”
柳雲卿微微一笑：“沒通過，但我會讓管家給你一筆辛苦費的。”
陳仇愣了，自己的表現怎麼說也夠活靶子的格了，怎麼會沒有通過？剛想開口追問，就見一丫頭湊到柳雲卿身邊，說：“大小姐，他是這兩日表現最好的一個了，雖然瘦了點，但給您當活靶最適合不過了呀。”
嗯，這丫頭還算有眼光，陳仇期待地看向柳雲卿，希望她會回心轉意。
“他是不錯。”
陳仇的心撲通撲通直跳。
“可是我不喜歡看見他，所以沒通過。”
這就是所謂莫須有的罪名？
老子長得也他娘的算對得起觀眾吧，真不知道是誰給慣出來的臭毛病！陳仇心裏忿忿，正要暢快地發泄出來，瀟洒地拂袖而去，又轉念一想，潛入柳府的機會並不常有，錯過這次不知又到等到何時，或許應該再爭取一下。
“柳大小姐，您不再考慮考慮我？”
“……”
罷了，主子態度堅決，自己也不能賴在這裏不離開，陳仇只好一臉喪氣地往側門外走——與之前劉壯實出來的神態如出一轍。
門外翹首以盼的一群人看到陳仇的神情，便明白了測試的結果。
“你看你看，我就說他不行的，你還不信！”
“也對，連劉壯實那麼結實的漢子都通不過，更何況是他這樣從小就嬌生慣養的。”
那個衣着華麗的青年不屑道：“癩蛤蟆吃不到天鵝肉的。”“就是！”
先前那位大叔看到陳仇手背上的血口子，為其默哀了兩秒，人不怕從小吃苦，最怕的是從小就被捧到天上，卻突然間天翻地覆，被重重地摔在塵埃里，陳仇沒有一蹶不振，反而連這種要錢不要命的活都敢幹，這點讓大叔很是欣賞。
知道陳仇的身世后，大叔想不通的是，陳家當初是正宗的法術大家，陳仇單憑這點傳承也能在匯城混得風生水起，卻為何偏要來參選這種苦差。
眾人正議論，陳仇已經走出了側門，見一群吃瓜群眾都看着自己，饒是陳仇這般厚臉皮的人也有些臊，可是一仔細瞧吧，眾人的眼珠子雖然都在自己的這個方向，焦點卻彷彿在身後的某個地方。
回頭一看，沒想到柳雲卿竟然就站在身後。
窈窕之姿，溫婉可人，這是在現場的很多人第一次瞧見柳雲卿真容，男男女女都看得呆了。
這位平時不出深閨的貴千金突然出現在門口做什麼？
那幾位穿得華麗的青年激動地朝她揮手，“柳姑娘，別來無恙啊！”“柳小姐，是我啊！”
柳雲卿微笑着朝他們點頭，那幾人幸福得差點暈過去。
隨即她又看向陳仇，啟唇道：“你剛才說你叫陳仇？”
陳仇不明白這大小姐要幹什麼，只好如實回答：“是，在下陳仇，匯城人，今年十六，未婚……”
“可以了！”柳雲卿打斷道，然後又饒有興趣地看了陳仇一眼，說：“就是你啊……你通過了。”
柳雲卿神色如常，陳仇卻不知為何從她的眼中看到了陰謀二字，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管家，收工了，帶他去置辦一身衣裳。”柳雲卿說完就轉身走進柳府。
“是，小姐。”管家如釋重負，趕緊吩咐下人收攤。
陳仇有些反應不過來，猜不到她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心中嘀咕：以我多年跟女人打交道的經驗來看，柳雲卿絕對沒安什麼好心。
不過話說回來，進柳府本來就是自己的目的，多了這一出也不算壞事。
那幾個青年仔細地打量了陳仇幾眼，算是把他記在心裏了。按常理說他們並沒有理由相信陳仇會有任何機會，但這個口出狂言的傢伙竟真當成了柳女神的專屬家丁，確實應該遭恨。
那位管家安排好收攤工作后，徑直朝陳仇走來，道：“陳仇，你簽完契約后，跟我到庫房領一套衣服，即刻開始工作。”
“是。”
陳仇跟着管家走進柳府，身後那些反應過來的看官們大喊着“鐵鍋燉自己！鐵鍋燉自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走了一路，陳仇心中暗道：柳家確實大，比當初自己家還大上不少，不愧為匯城最有錢有勢的家族。感嘆的同時，陳仇亦把方才走過的路線，以及路線旁的建築都牢牢記了下來。
管家走在前頭，嘴巴也沒閑着：“陳仇，我不管你以前是什麼身份，既然來到柳府，就得安安分分做好本職工作，知道嗎？”
陳仇點頭道：“小人謹遵教誨。”
“嗯。”
管家到庫房領了一套家丁服，就帶着陳仇穿過後院的園林，一直到了東閣才停下來，說道：“你看清楚了，此地就是大小姐居住的地方。”
陳仇掃了幾眼，此處典雅大方，地上鋪滿青草，閣前有一人工開鑿的小池塘，池塘中荷花盛開，繞着池塘沿岸有條鋪着鵝卵石的小道，與不遠處的涼亭連接在一起，岸邊參差種着香樟與棕櫚，綠意濃濃，四季不斷。
“記得了。”
難道自己要與柳雲卿住在一起？也對，自己怎麼說也好歹是個專屬家丁，與小姐住在一起才能照應得到嘛！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管家隨後用手指着一處說道：“你的房間在那裏。”
順着管家的手指看去，陳仇看到不太遠的一個角落裏有間小房子，想必這就是自己的住所了。
陳仇明白，身為下人不能挑三揀四的，便一句話也沒說，只點頭。
“你的工作比較簡單，記住一個原則，就是：小姐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管家捋了捋頜下的一縷鬍子，“去房間安頓一下，就可以去找小姐了。”
陳仇一本正經拱手道：“小的明白。”
管家點點頭離開了，陳仇便拿着管家給自己的衣服，自己走到不遠處的那個小屋子裏，打開門一看，屋裏陳設簡約，但生活用品一應俱全，最難得的，還是個單間。
府里下人眾多，是不可能人人住單間的，自己的屋子雖然不大，但好歹有點私人空間，有利於做一些不方便讓別人知道的事情。
比如……
陳仇怕猥瑣的表情出賣了自己，乃不動聲色地走進屋內，關上門，準備換上柳府的服裝。
他剛脫下外衣，屋外就傳來了敲門聲，隨後，一個清脆的女聲喊道：“陳仇，小姐叫你準備好后馬上到院子裏練習。”
那麼猴急？剛才還說不想看見我呢！陳仇苦笑，道：“知道了！”
他趕緊把又臟又破的舊外衣扔到地上，餘光瞥到旁邊桌子上的一個小銅鏡，便伸手拿過來，自言自語：“還有這玩意……”
看到鏡中自己的臉，陳仇滿意地點點頭，“嗯，挺帥。”
當他目光漸漸向下，看到自己的胸口時，陳仇的笑容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甘。
胸口那裏，本該有個天命紋的，陳家時代都有，可是偏偏自己沒有！
傳說人族有兩位十分偉大的先祖，一位名為落禾，一位名為桑吾。落禾有天妒之才，始農耕，興火種，發明了各種器械，是人族昌盛發展的頭等功臣。而桑吾則是第一個窺探天道，能驅使天地靈氣用於戰鬥的人，傳說他一人大戰七萬多獸族，左手弄火，右手把冰，口中吐着真言，雙眼散着金光，如同割麥般將五萬餘頭靈獸斬首，將人族的疆土擴到了二州之地。
這種神奇的力量，桑吾稱之為“道”。
初時文字未興，桑吾並未留下一星半點的修道秘籍，但是這神奇的力量卻通過血脈傳承了下來，所有桑吾的後代居然都能很容易地掌握操控天地靈氣的力量，並隨着時代發展與文化繁榮將修道之法發揚光大——同時也伴有一個極大的限制，這種依靠血脈和口述發展下來的修道之法，只適合桑吾後人修鍊。
桑吾後人有一個十分顯著的特點：胸口處有塊淡紅色胎記，胎記中有紋路，紋路外形繁多，有的像花紋，有的像閃電，有的似血管，但它們有個共同的特點：修為越高者，紋路便越多條，故而人稱之為天命紋，將它定為判斷一個人修為高低的標準。
天命紋雖然隨着人族的繁衍而生出了許許多多的樣式，但總歸是父系傳承，五代之內的天命紋必定是相差無幾的，甚至於十代之內都看不出有多大的變化，而陳仇的父親陳正生前被法盟封為法王，修為十分之高。
如果陳仇繼承了父親的天命紋，有了一定的實力，報仇也不會這般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