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回 獵魔心者（6）
鎮長的大帳篷內，座椅全部被移開一邊，所有的獵魔者整齊肅穆站在中央，眼神中的悲憤無法掩飾。
“說吧，這是怎麼回事？”廣隆鎮的鎮長徐則輝咳嗽幾聲，平復了積鬱在心中很久的怒氣，道：“如果你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就把你殺了，像你這樣的廢物，我廣隆鎮多你一個都算多。”
獵魔隊維護着鎮子的安寧，雖然身份低微，在鎮子上沒什麼話語權，但畢竟是直隸於鎮長的機構，每一個人對於鎮長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甚至競選下任鎮長的位置，百分之八十都是由獵魔隊中挑選。
如王麻子就是因為在獵魔隊裏工作出色，又突破成為二階武者，這才有了晉陞機會，成為了副鎮長，以後甚至可能成為鎮長。
徐則輝也是獵魔隊出身的人，在獵魔隊裏幹了二十幾年，經驗老道、這次發生了一個小隊幾乎全員覆滅的事情，徐則輝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莫奕這個唯一倖存者，直接或間接導致的。
莫奕也沒打算狡辯或者推卸責任，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對不起鎮長！都是我的錯！都是因為我偵查不力，被一個魔頭抓住......”
故事並不長，很快莫奕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包括一個月後魔族大軍要襲擊玄武城的事情，全都說了個明明白白。
“量你坦誠的份上，我可以從輕發落，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徐則輝捂着嘴，一邊咳嗽一邊說道：“王麻子，扒了他身上的獵魔隊服，把他驅逐出鎮，從此，再也不是我廣隆鎮的居民！！！”
“鎮長三思！！！如果莫奕說的是真的，我們廣隆鎮現在最缺的就是戰力，莫奕雖然是心者，但聊勝於無，多他一個，我們廣隆鎮就多一分在大戰中存活的可能。”
王麻子為莫奕極力勸說，卻換來徐則輝的怒罵。
“王麻子，你不願意做這個副鎮長，多得是人惦記！！！”徐則輝對在場的獵魔者說道：“誰能替我扒掉莫奕身上的隊服，誰就能替代王麻子坐上副鎮長的位置！”
眾人無人應答，可又躍躍欲試，幾位隊長交換了眼神，最後決定出派第一小隊的隊長出列。
“屬下願意代勞。”第一小隊隊長抱拳行屈膝禮，背地裏卻偷偷的瞄着徐則輝鎮長的表情，只要徐則輝鎮長表情有一絲異樣，他就即刻退讓，邀功這件事情總歸是看當事人的意願罷了，一個不經意，邀功可能就成為了出頭鳥，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徐則輝點了點頭，沒有半點裝模作樣的意思，這下第一小隊的隊長明白了，鎮長是真的要懲治莫奕。
當下，第一小隊的隊長走到莫奕身後，一把扯下了莫奕身上的斗篷，也扯下了黑衣，就連面罩，也不給莫奕剩下。
“我......真的被革職了？我再也不是獵魔者了嗎？那我要怎樣才能為隊長報仇？”莫奕捏緊拳頭，心中滿是不甘。
徐則輝鎮長冷聲道：“滾吧！離開廣隆鎮。”
目送莫奕落寞的背影離去，王麻子也含着怨氣解散了獵魔者們，被徐則輝鎮長單獨留下來訓話。
偌大的帳篷，王麻子一直靜靜的站着，就這麼聽着徐則輝鎮長一聲聲咳嗽。
廣隆鎮是無法再遷移了，鎮子裏大部分人都是老年人，他們經不得長途跋涉的艱辛，這些老年人甚至還和徐則輝提過要建城的事情，而徐則輝也曾答應過。
與其在長途跋涉中看到一些老朋友一個一個死去，還不如留在此處，奮力一戰，說不定他們還能敵得過魔族大軍呢？
良久，徐則輝鎮長終於開口。
“這件事情，我知道你很不甘，但我只能這麼做。”徐則輝鎮長道：“莫奕從小就是孤兒，無依無靠，第三隊隊長的朋友又遍佈獵魔隊，若是莫奕再留於鎮上，沒等到魔族大軍攻來，他就會被那些人刁難、甚至整死，我能保住他一時，保不住他一世......”
聽完這些話，王麻子的怨氣已經全部消失。
他沒有想到鎮長想得如此長遠，而他也明白過來，將莫奕驅逐出鎮，也許就是一個更好的安排。
莫奕這孩子的父母均是獵魔隊的隊員，一次任務中不幸雙雙亡命，這些年都是鎮長和王麻子及其他幾個老人，一直在暗中默默幫助。
“這些年來，莫奕算得上是我半個兒子，如果可以，我又怎麼會這麼狠心。”徐則輝鎮長從身後拿出一個背囊，道：“裏面有些衣物、盤纏和一把刀，你追上去給他吧，愣着幹嘛？趕緊去吧。”
“喏！”王麻子接過背囊，三步並作兩步小跑，出門帳篷的門，小跑就轉為疾跑，沿途問人，向著莫奕走的方向追去。
“莫奕，你此行一別，恐是難有相見之日了，但淺水難困游龍，我相信，你會變得更加強大。”徐則輝鎮長嘆息一聲，引起劇烈的咳嗽，竟然咳出了一口黑血，就像那魔頭流出的血一樣，散發著黑煙。
徐則輝鎮長連忙用手帕拭擦乾淨，盤坐在高台調息......
荒漠是天命無法庇佑的地方，先前的降雨顯然無法滿足廣隆鎮的需求。
莫奕一邊走着，一邊看着從玄武城方向而來的運水工人，一大桶滿滿的純水帶着致命的誘惑，被那高約六米的怪異駱駝拖行着。
傳說這些駱駝是由魔物血肉中的某種特殊物質，經玄武城的高人所改造，別看它們威武不凡，實際上已是行屍走肉，坐在駱駝駝峰之上的御駝人搖一下鈴鐺，這些駱駝才會走一步。
把注意力轉移到木桶上，莫奕的心一下子感覺到了安寧。
木桶被水撞擊的聲音，是這片荒漠居民聽過最好聽的聲音，就連莫奕，也不知何時開始停下了腳步，獃獃地望着。
千萬年前，修行文明極度發達，那些大神、大能爭鬥的手段非常恐怖，舉手投足之間帶着毀天滅地的威能，許許多多的靈山福地都變成了焦土，又演化成荒漠。
千萬年直到現在，環境不斷惡劣，起碼莫奕憑自己本事走過的地方，都是一樣的景色，只有一些大勢力佔據着最後的福地，比如傳說中的玄武城。
那裏距離廣隆鎮約五千里路程，未成年時，那裏是遙不可及的遠方，成年後的獵魔隊工作，困着他在方圓五百里的地方活動，依然......還是遠方。
他很想，很想親眼看看繁榮昌盛的城市，究竟是長什麼樣子。
“莫奕，可算追上你了，沒事跑這麼快乾嘛？”王麻子順着莫奕的目光看向正在搬運的木桶，說道：“要不，走之前請你喝一杯純水？”
水和酒，在這個時代都是奢侈品，有人請喝水，的確是一件無法拒絕的事情。
“嗯。”莫奕點點頭，跟着王麻子去到最近的水站。
水站是幾個比之鎮長家還大的帳篷拼接而成，每一個帳篷都有一個巨大的吧枱，來往的客人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打包或就地飲用。
莫奕坐在吧枱邊，仔細得盯着白色透明的玻璃杯，裏面的水晃着晃着，就如同門外正在卸裝的木桶一致的頻率。
細細品味純水的滋味，莫奕舒暢的呼出一口濁氣，彷彿整個身心都要被純水凈化。
在水站內，最貴的水便是純水，俗稱一等水，乾淨而口感順滑，即使不加冰塊，在炎熱的環境中，都能讓人感到暢快，這等水，尋常人家兩個月喝上一次已經心滿意足。
尋常人家喝的水，是次點的水，為二等水，它是由雨水、露水勾兌的純水，天地污染嚴重，雨水多帶有酸味，雖經過純水稀釋少許，可也說不上好喝，而廣隆鎮這一年才下一次雨的地方，是沒有這等水可以享受的。
再次之的水，那也是廣隆鎮居民平常喝的水，名曰三等水，價格適中，但就是有些難喝，它是從整個鎮子收集而來的尿液、富貴人家的洗澡水洗腳水，透過幾次粗略的過濾，灑上一些去味的藥粉，才擺上吧枱。
這種水渾濁泛黃，但廣隆鎮比之別處更缺水，也算是供不應求，由此也抬高了價格，普通人也只敢兩天喝上一次。
“你真的要去玄武城？沒得商量？”王麻子飲了一口水，有些不敢相信：“你不是說魔族大軍一個月後要襲擊玄武城嗎？你怎麼還敢往那裏去？”
莫奕笑了笑，道：“你和鎮長的好意，我記在心裏了，但是我還是很想去，我不會在那裏停留很久的，我就想看看玄武城的繁華，喝上一口不太貴的純水。”
然而，莫奕真實的想法，是要加入玄武城的獵魔隊，盡量多殺幾個魔物，甚至魔頭。
如果哪一天莫奕修行得足夠強大，他甚至要屠盡所有魔物，為他所失去的一切復仇。
莫奕的父母、朋友，都死在了魔物的手中，從他出生開始，他只有一個使命：殺魔物！
在廣隆鎮混不下去了，那就換個地方重新開始，只要能殺魔物，他在哪裏都可以！
不知不覺中，莫奕成長了，他捨棄了追逐榮華富貴的念頭，想要為人類做一些什麼。
許是王麻子看出來了莫奕心中所想，也不再勸說他了。
“你好自為之吧，只是我想讓你明白一句話，不要太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王麻子拍了拍莫奕的肩膀，結了賬就走了。
看着手中的背囊，莫奕笑了笑，買了些三等水和饅頭，他踏上了屬於一個人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