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看出一點。」

「什,么?」他手中的碗蓋微頓了一頓。

「看,你也不喜歡被人看破心思!」珊娘勝利地拿手一指他,然後收回手肘,得意洋洋地端起茶盞。

袁長卿呆了一呆,忙也藉著飲茶,以手腕遮住臉。這會兒他的臉頰之所以在發熱,一定是因為熱茶熏在臉上的緣故……

於是,一時間,二人各自飲着茶,都沉默了下來。

直到三和找來了棋子,珊娘這才發現,她和袁長卿已經這麼默默對坐了足足有一刻鐘之久。偏這樣的沉默,竟一點兒都沒有叫她感覺彆扭,就好像時間跟天上的雲一樣,就那麼不經意地悠悠過去了。

她抬眼看向袁長卿,卻恰好和他偷偷看過來的眼撞在一處。

「那個,」袁長卿放下茶盞,又清了清嗓子,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你執黑先行。」

珊娘也不跟他客氣推讓,便捏了枚棋子往那根雕棋桌上一放。

二人默默走了一會兒棋,袁長卿忽然抬眸看着她道:「你在想什麼?」

珊娘一皺眉,「又在猜我在想什麼了?!」

袁長卿一搖頭,頗為認真地答道:「我說過,我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既然你不希望我猜你的想法,我就不會去猜。只不過是因為你這一步棋走得很不像你的風格,我想你大概有點心不在焉,所以才好奇一問而已。」

珊娘看看他,忽地將那指間把玩着的棋子往掌心裏一卷,將頭湊過去,小聲問道:「你確定你真的沒危險?!這都已經受傷了。對了,你傷在哪兒了?嚴重嗎?」

袁長卿也將頭湊過去,小聲道:「真的不嚴重,就是躲慢了一點,被劃破了一點皮肉而已。這裏。」他悄悄比劃了一下肋下,又道:「你放心,我不會有危險,之所以還留在這裏,不過是我要幫着別人佈點迷局,等過了這段時間,我就可以回京了。」

「回京?」珊娘一陣詫異。

「對。」袁長卿道,「正好我大舅舅五十壽誕,也需要我回京一趟。」又道,「我大概端午後回來。」

這倒跟前世對上了。只是……

「那你的婚事怎麼辦?」

話才剛一出口,珊娘就後悔了。這原不關她的事,她竟又多事了……

見她猛地一咬唇,袁長卿心頭一跳,腦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

而,那個念頭尚未能夠形成一句話,珊娘那裏就已經在連連擺手了,「當我沒問,這事原就跟我無關!」

——是啊,這是他倆早就達成的共識。

可……為什麼他會有一陣突然的失落呢?!

晚間,小廝涼風引着德慧老和尚來到內室時,袁長卿正裸着上半身,盤腿坐在一張蒲團上。炎風跪坐在他的身旁,幫他解着裹在肋下的紗布。

十六歲的少年,肌肉雖然尚未完全長成,卻已初具雛形,那勁瘦的身軀看上去頗有種青澀的美感。

快七十歲的老和尚羨慕地拍拍袁長卿的肩,將炎風推到一邊,彎腰看了看重新結痂的傷處,一皺眉,瞟了一眼袁長卿,惡作劇地伸手戳向傷口。

袁長卿跟早有防備似的,一把抓住老和尚作怪的手。

老和尚呵呵一笑,收回手:「反應還挺快。可怎麼就又傷到了?」

「一時大意。」袁長卿答着,又低頭看了一眼傷處,道:「還好,都結痂了。」

「沒小姑娘給你那兩下,定能好得更快些。」老和尚道。

袁長卿驚詫地扭頭看向老和尚。

和尚冷哼一聲,在他身側的蒲團上坐了,又從懷裏掏出親手配製的藥膏,一邊觀察着那道細長的傷口一邊道:「你師傅我最是體恤人心,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我便是裝,也得裝作不知道。」

老和尚替他抹着葯時,袁長卿一直那麼默默看着他,半晌才出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是個小姑娘?」

德慧抬眉看看他,忽地狡黠一笑,「原是瞎猜的,現在肯定了。」

他站起身,小廝巨風忙端了盆水過來給他凈手,炎風則接替了他,拿塊乾淨紗布給袁長卿重新裹住傷處。

老和尚一邊洗着手一邊頭也不回地抱怨道:「我說我可以幫你,偏你不肯。我還當你找了個什麼三頭六臂的能人,誰知竟是這麼個不起眼的小姑娘。難道在你眼裏,她竟比我更可靠?!」

「不是可靠,是不打眼。」袁長卿從涼風手裏接過衣裳自己套了,又向著另一個想要上前幫忙的小廝景風揮了揮手,一邊結着腰間的系帶一邊道:「而且我也不想讓您攪進這趟渾水裏。怎麼說您老都已經是界外之人,原不該以這些凡塵俗事來打擾您的清修,如果不是您……」

「是啊,如果不是老和尚眼尖,你連受傷的事都得瞞着我!」老和尚不滿地擦着手,一回頭,見袁長卿已經穿好了中衣,不由將他上下一陣打量。雖然袁長卿已生得身長玉立,雪白的中衣下覆著的肩也已初具成年人的寬闊,可到底仍殘留着一份少年人特有的單薄,看得老和尚心頭一澀,感慨道:「若是老令公還在……」

袁長卿回頭看他一眼,淡淡道:「世上沒什麼‘若是’。」

老和尚一默。別看他這會兒看着一副德高望重的高僧模樣,當年行腳苦修時,他曾一度以僧醫的身份隨袁家軍出征過,因此他曾和袁老令公結下一段過命的交情。袁長卿出生后,老令公便把這長子長孫寄在了老和尚的名下,以求佛祖庇佑。所以他看袁長卿,除了寄名的師徒之情外,更多了一份長輩對晚輩的關愛。

袁長卿不是個擅長處理情感之人,老和尚這充滿溫情的目光令他一陣不適,便避着老和尚的眼道:「師傅說過,往事可憶不可追。沉溺在不可能的幻想里撒潑打滾,只會讓自己看起來更蠢。」

老頭兒又是一陣沉默,然後嘆着氣道:「我記得我只說過前面那半句,後面明明是你自己加上去的。」

袁長卿沉默着彎了彎眼角,大概應該算是一個微笑了。

此時景風手裏正舉着件道袍。袁長卿伸手去接,小傢伙卻倔強地後退了一步。袁長卿看看他,微一搖頭,便妥協地轉過身去,任由景風服侍着他穿上那件道袍。

他正抬着手臂,好方便景風幫他整理衣襟,忽然就聽老和尚道:「你是在打那個姑娘的主意嗎?」

「什麼?!」袁長卿一驚,驀地回頭看向老和尚。不知為什麼,和尚這句話竟叫他驚出一身冷汗。

打……十三兒的主意?!他沒有……至少他覺得他沒有!

此時老和尚已經坐回了蒲團上,抬着花白的眉看着他道:「你那個‘五叔’可不是個能藏得住話的人,他都告訴我了。」又道,「若不是他,我都不知道你竟遇上這樣的大事,偏你竟什麼都不說。你有什麼打算?還有你外祖和你舅舅們,你告訴他們了嗎?」

老和尚這一連串的問題,卻只得到袁長卿一陣沉默回應。

和尚也算是看着袁長卿長大的,自然知道,他的沉默代表着他不想跟人討論此事。德慧嘆息一聲,搖着頭道:「你得改改你的脾氣,你不說,誰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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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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