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雖說如今五老爺和五太太感情看着比以前好了許多,可珊娘就是個操心的命,總覺得不太放心,想了想,便悄悄跟了過去。

隔着低垂的竹簾,她聽到五太太正輕聲跟五老爺說著話。五太太道:「我早想說了,老爺不覺得您待瑞兒也太苛刻了嗎?瑞兒固然是貪玩了一些,可老爺也該看到他好的那一面,別總是罵孩子。您那樣,只會把孩子罵得離你越來越遠,就是心裏有什麼話,也不敢跟老爺說了……」

「便像你當初那樣?」五老爺道。

「你……老爺!」五太太嗔了五老爺一聲。

五老爺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了。下次你幫我注意着些,若是我又犯這老毛病,你……」

「老爺這也不算是什麼毛病,不過是性子急躁了些罷了。」五太太攔着五老爺的話道,「這一點上,其實瑞兒和老爺很像的。」

「你不嫌棄我就好……」

好吧,聽到這裏,便是沒看到五老爺過去攬着五太太的肩,珊娘也知道,下面的話不適合她一個姑娘偷聽了,便躡着手腳轉身走開了。

回到前艙,她把五太太的話學說了一遍,又伸手一戳她哥哥的腦門,道:「你不惹事,老爺也不會老是只記得你的錯處了。」

侯瑞一側頭避開她的手,卻到底沒有像以前那樣,像個刺蝟似地豎起一身的刺。

世間大多數的名剎都是建於名山大川之間的,玉佛寺也不例外,坐落於鐘山的半山腰上。

這鐘山雖然離梅山鎮挺遠,但離江陰府衙不過才十幾里的距離。珊娘他們的船靠上鐘山腳下的碼頭時,就只見那碼頭上竟晃蕩着許多皂衣衙役,似在排查着行人船隻的模樣。而因着排查,叫那碼頭邊的船隻滯留住了,珊娘他們的船一時排不上碼頭,只好靠邊乾等着。

侯瑞侯玦都是屬猴兒的,哪裏坐得住,早跑上甲板去看熱鬧了。

侯玦伸着脖子往岸上看了一會兒,好奇問道:「這是在抓逃犯嗎?」

船家正好也在一旁,忍不住冷笑一聲道:「哪裏是抓什麼逃犯,不過是……」他忽地一頓,警覺地看看四周,沖侯玦侯瑞笑道:「平常也不這樣的,不過是因着前兒城裏出了點事,最近幾天這裏才有點不太平。」

五老爺在艙里聽到「不太平」三個字,頓時就站了起來,把那船家招進艙來敘話。

船家原就是桂叔從這鐘山腳下找來的,故而對這附近都挺熟,聽五老爺相問,便把事情始末給五老爺講了一遍。

卻原來,這件事還要從林老夫人發怒的事說起。

老夫人發現有人冒領善款善物后,覺得這應該不是個別現象,便寫信給周邊那些捐募會的人,提醒他們也自查一番。這原是件好事,可事情到了江陰府城,卻生了一個變故。知府老爺半夜接到無名投狀,有人狀告捐募會以排查為借口,故意剋扣挪用善款。於是知府老爺就帶人封了捐募會,說是要清查捐募會的賬務。不想知府老爺那裏才剛收走捐募會的賬冊,當晚就被宵小摸進府衙,盜走了那些賬冊。知府老爺大怒,當即下令封城搜捕,未果后,又派出衙役四處嚴加盤查,這才有了岸上那一幕。

「這不,已經在碼頭上盤查了兩天了,倒白白耽誤我們做生意。」船老大嘆着氣道。

船老大講述事情經過時,珊娘一直伏着窗沿看着岸上的衙役們在盤查行人。然後她就注意到,這些人都是重點盤查年輕的,不怎麼盤查年長的;注意着個子高的,放過了個子矮的。想來那偷盜之人,應該是個高個子的年輕人。

五老爺才不關心誰偷了賬冊呢,他只關心安全的問題,忙問道:「山上可還安全?」

「老爺儘管放心,」船老大笑道,「知府太太是玉佛寺方丈德元大師的俗家弟子,便是外面再怎麼鬧,那些黑狗……那些官差老爺們也不敢鬧進寺里的。何況,有沒有偷盜這回事原還兩說……」

可見這船家不是個嘴嚴的,竟又一次說漏了嘴。他忙伸手在嘴上拍了一記,諂笑道:「老爺別聽小的瞎咧咧,小的就一個行船的,能知道什麼大事。便是那些官差老爺們,也不過是因為平日裏辛苦,這是藉著這個機會跟人討幾個辛苦錢,老爺上岸時破費幾文也就沒事了。」

船家雖說得隱晦,卻是難以掩蓋那些衙役勒索之嫌。中二少年侯瑞立馬義憤填膺地跳將起來,怒道:「難道他們竟敢強行索賄?!知府大人竟也不管?!」

五老爺雖是閑雲野鶴的性子,可多少總比珊娘他們這些婦孺知道一些政事,便冷笑道:「上樑不正下樑歪,不定那位老大人還從中抽頭呢,你當他能跟我們梅縣縣令一樣清廉不成。」

這江陰府上至知府下至各轄縣的縣令,唯有他們梅山鎮所屬的梅縣縣令是個清廉剛正的。且因着他的剛正清廉,叫這位縣令大人在這七品縣令的位置上一做就是七八年。這對於縣令大人來說不是一件好事,可對於梅縣百姓來說,卻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珊娘歪頭道:「朝廷不是有規定,捐募會的賬務需得同時在縣衙里做備案的嗎?便是捐募會的賬冊被盜了,縣衙里總還保留着一份呢,有必要這麼興師動眾到處搜查嗎?」最近她一直在幫捐募會做事,自然知道一些這方面的規定。

「是啊,」五老爺也摸着下巴道,「我們那位老大人,可是油鍋里的錢都能下手撈的。之前就有耳聞,說他上任初始就打過捐募會的主意,只是一直未能如願。如今鬧出這樣的事,倒正好叫那位找到了口實。便是被偷了賬冊,應該也於大局無礙,他這又是鬧得哪一出?!」

船家雖然嘴不嚴,偏膽子很小,見這父女兩個幾乎就要明着喊出「貪官」二字了,忙求饒地拱着手道:「天乾物燥,天乾物燥。」說著,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珊娘和五老爺對視一眼,全都笑了。

侯瑞侯玦和五太太則全都沒聽懂,「他什麼意思?」侯瑞問,「這又不是秋天冬天的,喊什麼‘天乾物燥’?」

珊娘抿着唇角笑道,「打更的不是都叫着什麼‘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嗎?行船之人忌諱那個‘火’字,這船老大才以這句話替了。」

五太太轉眼一想,便明白了,低頭拿袖子遮着嘴一陣笑。侯瑞侯玦仍是不明白。

五老爺搖搖頭,無奈嘆息一聲,道:「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小心火燭,莫論國事。」

這是近四五年間才悄然出現在茶館牆壁上的提醒字樣。卻是因為五年前,有人在茶館裏議論了幾句後宮有人倒官賣爵之事,不知道叫什麼耳報神給舉報了,官府沒能抓到那議論之人,便把茶館老闆給抓了,且最終發配關外苦寒之地。做小生意的人原就膽小,這事兒一出,那些茶館老闆們便紛紛在茶館裏貼出各種各樣的警示文字。一開始還明着貼「莫論國事」的,被衙役們找了幾回麻煩后,一個個就隱晦地改貼了「小心火燭」這四個字。不想到了船家這裏,竟又引申為「天乾物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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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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