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她白他一眼,提起漿糊桶,一轉身,向著樓梯的方向走了過去。

袁長卿愣了愣才追上去,接過那隻漿糊桶,對她道了聲:「對不起。」

珊娘看看他,心裏默默把這一身青澀的少年,和記憶里那個年輕有為的袁大學士又做了個對比,然後再次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吧,袁長卿又被她笑蒙了——這姑娘,忒喜怒不定了……

梅山書院一向鼓勵學生自力更生,丫鬟小廝們無故不許入山門。珊娘不願意讓三和她們白白浪費時間在山門外枯等,便叫他們看着點兒來接她。可因着今兒是休沐,她又被林老夫人支到大講堂那裏去幫忙,故而等她從大講堂里出來時,竟比約定的時間早了許多。

好在她才剛從林如稚那裏借得一本西夷遊記,便在那山坡草亭里坐了,一邊看着遊記,一邊等着她家裏來人接她。

這是一本描寫西洋各國風情的遊記。珊娘正看得起勁兒,忽然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叫了一聲「長卿」。

她猛一抬頭,便看到山坡下,袁長卿正站在書院那石雕牌樓下看着她。

見她抬頭,他飛快扭頭,卻到底遲了一步,還是叫兩個人的眼睛對上了那麼一瞬。

如果他能一直那麼大大方方地看着珊娘,珊娘怕也不會有什麼多餘的想法,偏他這做賊心虛的模樣,忍不住就叫她眨了一下眼。珊娘歪頭想了想,終究想不明白他這是鬧的哪一出,便放下書,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石雕牌樓那邊。

叫住袁長卿的,是林如亭。

林如亭並沒有看到草亭里的珊娘,只急急走到袁長卿的身旁,對他道:「還以為你走了呢。那件事我想了一下,我們若是沒有一個合適的借口,很容易打草驚……」

「師兄!」袁長卿忽地抬手攔住林如亭,又暗示地看了一眼四周,道:「師兄莫急,我也想到你說的那個問題了,而且我已經想到了一個對策。只是能不能行,還要跟師兄商量一下。」

林如亭這才意識到,他一時過於心急了,便笑着看了一眼四周。於是,他這才看到草亭里的珊娘。

「十三姑娘,」他忙過來,衝著珊娘行了一禮,道:「姑娘怎麼在這裏?」

珊娘還了一禮,笑道:「在等家裏的車。」

林如亭道:「阿如倒是還沒走,要不,叫她的車送你一程?」

珊娘搖頭道:「原跟家裏約好了時間的,只是我出來得早了一些。」又道,「林學長和袁師兄儘管去忙你們的事吧,我在這裏沒事的,旁邊還有人呢。」

珊娘和林如亭又寒暄了兩句,便各自分開了。

而自始至終,那袁長卿就像個雕像般,沉默站在林如亭身後。平靜無波的臉上,與其說是淡定,倒不如說是疏離——這才是珊娘記憶里的那個袁大學士!

只是,相互道別時,袁長卿於轉身前忽然又看了珊娘一眼。珊娘這才發現,原來他的眼尾一直在不明顯地微微勾起。便是他的下巴上沒有出現那麼一道淺溝,這仍然算得上是個微笑的。

珊娘頓時怔住了。再一次,眼前的少年袁長卿,顛覆了那個差不多已經深深刻在她腦海里的大學士形象。

直到家裏的馬車來接她,她被三和接上馬車,珊娘的腦子裏仍在不時交替閃過那兩個截然不同的袁長卿。一個老辣穩健,一個稚嫩生澀;一個智多近妖,一個卻傻乎乎地被她笑得不知該把手腳往哪裏放……明明是同一個人,感覺起來竟像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

想着他被她笑得一副手足無措的窘樣,珊娘的唇邊忍不住又掛上了一抹笑——她卻是沒有意識到,正是從這時候起,她漸漸不再把眼前的少年袁長卿,和記憶里的那個人等同起來。

等她到家時,她才發現,那大管家桂叔竟親自在馬車下候着她。

「我是不是要受寵若驚啊。」珊娘小聲嘀咕着,扶着三和的手下了車。

桂叔上前請了安,閑話了幾句后,他忽然眯着那老鼠眼笑道:「姑娘的奶娘也回來了。」

雖說今兒是休沐,因着珊娘要去學裏幫忙,便准了奶娘的假,讓她回家一趟。桂叔忽然點了這麼一句,不禁叫珊娘心頭一動,抬頭看向桂叔。

桂叔那裏卻像是他只不過心血來潮說了那麼一句閑話似的,轉眼又說起別的閑事來。

珊娘的眉不由微微擰了起來。

一路把珊娘送進西角門,桂叔又東拉西扯地扯了一會兒閑篇,這才畢恭畢敬地退了下去。

珊娘回頭看看他的背影,問着三和道:「奶娘回來時可有什麼異樣?」

三和想了想,「倒沒看出有什麼。」又道,「不過媽媽哪次回家能開開心心的。」說著,嘆了口氣。

李媽媽是童養媳,從小就受盡了苦難,還是後來機緣巧合進府給珊娘做了奶娘后,她那婆婆和丈夫都要靠着她掙錢養家,才漸漸不再虐待於她的。可就這樣,她那混賬丈夫仍是見面就動手,上一次更是險些當著珊娘的面就動了手。

珊娘皺眉想了一會兒前世,她不知道那個孩子的年紀,也不知道奶娘家裏什麼時候跟奶娘提過繼的事,想來應該還沒到時候……

可連袁長卿都能跟她記憶里的模樣不一樣了,奶娘的事未必也會跟前世里一樣。珊娘不放心地搖了搖頭,剛要抬腳趕回春深苑,忽然就看到她哥哥冒冒失失地從他的院子裏跑出來,險些跟她頂頭撞上。

侯瑞也沒料到會在這裏撞到珊娘,「喲」了一聲,一回身,就縮回了他的院子。

只這錯眼的功夫,珊娘仍是看到了他一隻淤青的眼。於是她趕緊追了上去。

侯瑞聽見身後腳步響,忙拔腳跑回了屋裏,又「咣」地一聲關了門,直接把珊娘關在了門外。

珊娘追過去,拍着門道:「你藏也沒用,我都看到了。你定又偷偷溜出去了,且還跟人打架了!」

侯瑞一聽,忙開了門,一把將珊娘拉進屋,舉着手指豎在唇上道:「噓,小聲點,你想害我再被罰跪祠堂嗎?!」

珊娘先是橫他一眼,才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了,又硬是搬着他的臉,察看着他那隻青了的眼道:「你還知道怕!你可還禁着足呢!溜出去也就罷了,竟還跟人打架去。打架也罷了,偏臉上又帶着幌子。便是我不說,你以為老爺太太就看不到了?!」

「你不說,老爺太太就看不到。」侯瑞嘴硬道。長這麼大,除了奶娘,還沒一個人這麼關心過侯瑞。侯瑞頗不自在地想躲,卻躲不過珊娘的強勢。她硬是掰着他的腦袋,一邊叫人打水拿藥膏,一邊小心摸着那傷處問道:「就這一處嗎?還有哪裏傷了?」

「就這一處。」侯瑞別彆扭扭地坐着,又道,「沒事的,奶娘已經給上過葯了,我就只是一時大意……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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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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