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珊娘聽了不禁一陣冷笑,「都不是好人!」又嘆道:「若是媽媽早聽我的,也不至於……」

桂叔一陣搖頭,嘆道:「早聽姑娘的又能如何?便是她真能藉著咱家的勢跟李大和離了,身上終究落了污點。偏她是姑娘的奶娘,若叫別人說起嘴來,怕是連姑娘都要受她的連累。就說如今吧,若不是我拿話逼着她,只怕她也再不肯來見姑娘的,不為別的,也不過是怕她如今這身份給姑娘抹了黑,叫人說姑娘的是非罷了。說起來,她哪裏是為了自己才那麼忍着,不過是她想得多,怕自己連累到別人罷了。」

珊娘一陣沉默。她一直覺得,奶娘不敢反抗她丈夫,是因為她習慣了李大對她的方式,害怕改變,也害怕別人的流言,卻是頭一次從另一個角度來想這件事。

她忽地抬頭看向桂叔。

桂叔被她看得一陣不自在,側過身去笑道:「姑娘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珊娘道:「我再沒想到,你竟是我奶娘的知音呢。你怎麼知道我奶娘是這樣的想法?」

桂叔默了默,嘆道:「我有個姐姐跟她很像,看着柔順懦弱,其實不過是她替別人着想多過替自己着想而已。」頓了頓,他忽然又感慨道:「偏她們忘了,別人誰都不是三歲小孩,並不需要她們那麼犧牲自己來護着別人……」

說話間,大夫來了。

果然,大夫的診斷也是說李媽媽因心緒鬱結加上勞累過度才會暈倒的。桂叔送着大夫出去時,珊娘在屋內把李媽媽好一陣安撫,又說明了自己的腿只是暫時瘸着,偏李媽媽不信,只哭哭啼啼地求着珊娘諒解。珊娘沒法子了,只得依着桂叔的做法,笑道:「既這樣,奶娘一輩子留在我身邊給我做牛做馬吧。」

她這麼一說,李媽媽倒很快就平靜了下來。等又過了一天,李媽媽便收拾了自己,又像往常一樣回到珊娘身邊去當差了,看着竟似除了多了一頭白髮外,就再看不出她曾遭遇過這麼一場變故的——對了,還有她對桂叔似乎多了份不明所以的忌憚和畏懼。

雖說李媽媽那裏表現得一切如常,珊娘卻知道,她這個奶娘是個心重之人。可便是她有心想要勸解於李媽媽,有些事卻不是幾句話就能勸解得開了,如今她只能希望隨着時光流逝,叫奶娘自己漸漸放寬了心神。

中秋過後,便是太太的生辰了。

這一年太太是三十五歲。雖然不是整壽,老爺卻因為這是他跟太太和好后的第一個生辰而想要大辦一場。偏太太一想到要跟人應酬,立時就嚇白了臉,給搖手拒絕了。老爺雖然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把那計劃中的大宴改作家宴,只說自家人熱鬧一場。因心疼太太辛苦,加上如今珊娘也不用去學裏了,老爺便乾脆叫太太閑下來,連着家事帶這做壽之事,全都交給了珊娘去籌辦。

所以說人之「本性難移」,便是珊娘從西園裏出來時就一直叫囂着要做個閑人,其實事實上她從來就沒有真正閑下來過,且她也不是那種閑得住的人。被困在病床上的這幾個月,早已經叫她閑得骨頭縫裏都發癢了,老爺那麼一提,她自是當仁不讓地接下了這樁差事——何況如今家裏諸事早叫她理得很是順當了,原不需要她怎麼操心的。

太太生日的當天,珊娘難得沒有賴床,起了個大早。一早給老爺太太請了安后,一家人正一處用着早飯,桂叔執着張拜帖進來了,說是太太的娘家兄弟,姚三老爺和姚三奶奶夫婦來訪。

太太自幼喪母,且那後母也不是什麼和善之輩,所以她在娘家時其實頗受苛待,和她那異母兄弟姚三老爺的關係也不怎麼親近。甚至於在姚老太爺故去后,每每太太那裏有節禮送回去,她娘家竟都跟沒收到似的,連個迴音都沒有,簡直一副要跟太太斷絕往來的架式。偏今年中秋時,姚家人趕在中秋那一天回了節禮,如今向來沒有來往的姚三老爺夫婦竟又挑着太太生辰這一天來訪,太太不免忐忑地看向五老爺。

老爺則當即就想起中秋那天,姚家人送節禮來時,袁長卿說的話。

他的眼閃了閃,放下筷子,且不問那姚家人,倒先問着桂叔:「長生來了沒?」

袁長卿這會兒還沒到。

五老爺便道:「叫人去催一催。」然後他才背了手,出去迎客了。

那姚三老爺比太太小了四五歲,生得矮矮胖胖的,看着一副和氣生財的商人模樣。見五老爺出來,姚三老爺趕緊擠出個和氣生財的笑臉,緊着兩步上前給五老爺見禮,一邊口稱:「姐夫安好。」

五老爺心裏對姚家早有意見,便斜眼看着姚三老爺道:「恕我眼拙,認不出你是哪個。」

姚三老爺再想不到五老爺竟這麼不給面子,愣了愣,堆着笑道:「小弟姚敏,幾年不見,姐夫竟不記得我了。」

五老爺冷哼一聲,「不記得才是理所應當。我記得自我娶了你姐姐后,就再沒見過你們姚家有人上門,若不是每年送過去的節禮仍有人收着,我差點就以為你們姚家人都死光了呢。」

五老爺這裏只圖着一時的痛快泄着憤,也就沒有注意到,姚三老爺在聽到他的話后,那眼神忽然變得古怪起來。而如果五老爺知道姚三老爺這會兒在想什麼,怕是鼻子都能氣歪了。

五老爺向來隨心所欲慣了,心裏替五太太打抱不平,嘴上也就這麼沒遮沒攔地抱怨了出來。

只是,他卻是不知道,這些話聽在姚三老爺耳朵里,卻是覺得老爺這是對太太頗具怨氣。

在姚三老爺離家之前,就曾有那有心人告訴過他侯家五房的情況。那三老爺是個精明的生意人,自然不會偏聽偏信,於是在來府上拜訪前,他也在鎮上打聽了一圈,眾人都說那侯五老爺雖是個舉人老爺,卻是個不理世俗的紈絝,五太太更是常年不見人,至於說他們夫婦感情……只五太太至今沒有生養,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因此,如今被五老爺這麼夾槍帶棒地一陣譏嘲,三老爺竟沒感覺出來五老爺這是替五太太抱不平,心裏倒更加認定是五老爺對太太存了很大的不滿,以至於都不顧太太的臉面,當眾給她娘家人難堪。

——他哪裏知道,世上會有五老爺這樣的奇葩,竟是一點人情世故……不是不懂,而是不願意委屈自己去遵從呢!

所以說,主觀臆斷害死人啊!

姚三爺瞅着五老爺面色不好,便陪了笑,上前衝著五老爺很是謙恭地行了一個大禮,又抬頭道:「姐夫誤會了。我姚家絕沒有怠慢親家之意,只因為我姐姐嫁到府上十來年了,膝下竟一無所出,我們自覺對府上有愧,這才不敢來往罷了。」

這話雖說得謙卑,卻叫五老爺怎麼聽怎麼彆扭。他眼雖瞅着姚三老爺,心裏卻想着中秋那天袁長卿對他說的話——那天看到姚家人的回禮時,袁長卿曾提醒過五老爺,那姚家多年都不曾搭理過太太,偏如今太太這裏才得了太后的賜字,姚家那邊就突然給了回禮,他提醒老爺,姚家人這舉動十有八九是衝著太太來的。或者確切地說,是衝著太太的玉綉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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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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