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原則性問題
第二天,秦舒淮分管的工地,第一顆旋挖鑽樁基成孔,給秦舒淮報驗自檢。
在鐵路單位,報檢的流程,一般是施工隊自檢合格后,報工班的技術員,技術員自檢合格后,再報現場監理。
對於樁基施工,施工隊按照工班技術員交底的孔深,鑽夠孔深,就不會再鑽,然後便是報工班技術員檢驗。
當秦舒淮來到工地時,施工隊已經做好了準備,測繩早已放在孔內。
樁基報驗,最基本的檢驗內容,如孔徑,孔深,垂直度,泥漿比重等項目。
其中孔徑,指的是樁基的直徑,設計的樁基,是一米直徑,那麼檢驗時就要滿足這個要求。
用什麼方法來檢驗樁基的直徑呢,通常使用探籠,就是把鋼筋籠做成樁基直徑大小,樁基直徑6倍長,用吊車吊起之後,放入鑽好的空內。
如果這個探籠能下去,那就說明樁基的直徑是夠的。
孔深,毋庸置疑,就是樁基的深度,在開鑽前,技術人員就超好了標高,交底給了施工隊,讓他們鑽多少米的深度。
而孔深的測量,一般採用測繩,就是用特製的繩子,並在繩子底部,吊一個三角重物,放入孔中,檢測孔的深度。
畢竟一個深五六十米的孔,孔有都是泥漿,總不能下去測量孔深。
在測繩上,每隔一米,都有一個讀數,可以根據測繩的讀數,知道孔的深度。
秦舒淮到現場的時候,施工隊已經放好了測繩。
“秦工,測繩已經放在孔內了,你看看讀數吧。”施工隊的技術員張赫笑着道。
張赫現年二十六歲,此前一直干衝擊鑽,去年才開始跟隨他的老闆,干旋挖鑽。
相對來說,旋挖鑽的鑽進速度更快,比衝擊鑽更累。
“是昨天校核的那根測繩嗎?”秦舒淮面不改色道。
校核測繩,無非就是用鋼尺,對這根測繩進行長度校正,確保測繩的長度準確。
因為測繩的準確與否,直接關係到樁基的深度是否滿足要求。
而且測繩的材質也有要求,不能有彈性的材料,確保測繩使用后不會變長,保證齊準確性。
從九八年開始,施工隊越來越不老實了,為了偷工減料,可謂是用盡手段。
他幹活和校核的測繩,有可能不是同一根,比如校核的測繩長度和標準都夠,實際使用的測繩卻是另外一根,長度不足。
如此一來,務必導致鑽孔深度不夠,不符合設計要求。
對工班來說,樁基長度不夠,是偷工減料,但對施工隊來說,他們少幹了一部分活,卻拿了施工樁基全長的錢,減少了時間。
畢竟樁基越往下,地質越硬,大部分持力層都是岩石,旋挖鑽在上部一小時可以鑽八米,在樁基底部,因為地質太硬,有些時候,連半米都鑽不進。
更何況,鑽土質和鑽岩石,對鑽機的磨損,那可是天壤之別,還浪費大量的時間。
所以,有些施工隊為了縮短時間,往往在測繩上做手腳。
這種情況,尤其在衝擊鑽的隊伍中,經常出現。
當秦舒淮聽說張赫這個隊伍之前是施工衝擊鑽的,心裏便留了心眼。
“就是昨天校核的那根測繩,工地就這麼一根。”張赫道。
就在這時,一輛車來到現場,馬超從車上走了下來。
“馬部長。”
“馬哥!”
“小秦,成孔了?”馬超問道。
“剛成孔,我給他驗驗孔深。”秦舒淮道。
這兩天,馬超雖然也跑現場,但是技術工作都不管,都是秦舒淮負責,甚至連指點都沒指點。
不像一個技術員人員,到是像一個現場作業隊長和領工員。
“嗯,你驗吧,驗完給李工報驗,及時澆築。”馬超吩咐道。
秦舒淮點頭,來到樁基旁,張赫笑呵呵的過來,道:“秦工,你掂掂,看是不是到底了。”
測繩下方是一個三角鐵塊,觸碰到底的時候,持繩的手明顯能感覺的到。
秦舒淮接過繩子,然後上下掂了掂。
如張赫所說,的確到底了。
再看測繩讀書,54米出來約20公分,秦舒淮用尺子量了一下超出的部分,是19公分。
也就是說,這個孔深是54.19米。
“設計多少。”
“54米”
比設計超19公分,這個深度還是可以的,因為底部有沉渣,重些的小石子和土塊,都沉在底部,所以在鑽進的時候,肯定要比設計孔深深一些。
“底部岩石和設計相符嗎?”秦舒淮又問道。
因為每一個橋墩的樁基,在圖紙上都有地質情況,到了哪個地層是什麼地質,在圖紙上都標註的很清楚。
施工過程中,施工隊必須採集鑽進過程中不同米數的地質原材,放在專門的盒子裏,並做好標記。
這些地質情況,需要和設計圖紙上的地質情況一樣,尤其最底部的持力層地質情況,最為關鍵。
一旦底部地質情況和設計不符,嚴重的可能還要變設計。
比如,底部地質設計是花崗岩,但實際施工過程中,底部地質卻是粒岩,這兩種地質支撐受力情況,可是完全不同。
遇到這種情況,必須讓設計院專門派人,到現場見證,如果設計院認定可以繼續施工,那麼施工單位便可以繼續施工。
如果設計院認定,這種地質無法滿足持力層要求,就要變更設計,樁基的長度,很可能就要改變。
所以,在驗孔的時候,地質情況還是要看一下,確保和設計相符。
“相符,花崗岩,我已經放在渣樣盒裏了。”張赫道。
的確,在旁邊,就擺放好了渣樣盒,從渣樣的顏色來看,應該是花崗岩,但和花崗岩又有些不同。
“把測繩給我拉起來看看。”秦舒淮想了想道。
“拉起測繩來?”張赫一聽,眼光閃爍幾下,遲疑不定。
“嗯,拉起測繩來。”秦舒淮重複一句道。
“秦工,你是不是想驗孔徑,我已經下過探籠了,你看旁邊的探孔,都沾滿了泥漿。”張赫笑着道。
的確,在一側擺放的探籠,沾過的泥漿已經幹了,顯示着這個探籠,已經下到過孔內。
“你把測繩給我提上來。”秦舒淮沒有回答,繼續道。
“好,好吧。”張赫無奈,點頭道。
隨後,張赫叫來兩個工人,把放入孔內的測繩,一點點的拉起來,秦舒淮明顯發現,張赫面色有些異樣。
當拉到十五的時候,秦舒淮終於發現,張赫面色為什麼閃爍不定了,只見在測繩上,系了一個很大的結,粗略看應該短半米。
“這怎麼回事?”秦舒淮面色陰沉道。
張赫也是臉色一變,質問工人道:“這怎麼回事,測繩誰給打的結?”
“不知道啊。”其中一個工人回道。
“秦工,這個我也不知道誰打的結啊。”張赫有些為難道。
張赫這話,秦舒淮怎麼可能相信,要不是他自己做主,誰敢把測繩打結?
再聯繫剛才張赫面色猶豫不定,來之前測繩已經放到孔內,這一系列的異常,已經表明,張赫心裏有鬼。
“張工,我知道你以前是干衝擊鑽的,少干半米,多省不少工吧。”秦舒淮面色不改道。
“秦工,不是這個意思。”張赫四周看了看,發現馬超已經走遠了,拉着秦舒淮道:“秦工,這次真不知道誰打的結,你看這次就算了,晚上我倆好好坐坐?”
張赫心裏那點心思,秦舒淮怎麼可能不懂。
如果說,秦舒淮的經驗,還是剛畢業,那麼絕對看不出張赫在測繩上做了手腳,也不可能這麼強勢。
甚至張赫剛這麼做,肯定也考慮到秦舒淮剛畢業不久,因為秦舒淮對這些東西不懂。
既然被發現了,張赫怎麼也要解決這件事不是,不然的話,秦舒淮一旦給工班領導說,最後麻煩的還是張赫。
畢竟施工隊進場的時候,安全、質量、環保等問題,已經重點強調了,一旦發現這種情況,罰錢可不少,搞不好乾個樁基還白乾。
“張工,我知道下面岩石很硬,對鑽機有影響,但是不鑽到深度,是不可能的,原則性問題,你現在給我重新測一下孔深。”秦舒淮沒有理會張赫,安排道。
“秦工,我們可是馬工班長叫來的隊伍。”張赫見秦舒淮和自己桿上了,拿出馬經理來壓秦舒淮。
所謂馬工班長,就是分管秦舒淮這個工區的副工班長,叫馬志強。
在工班幹活的施工隊,哪個不是有關係,甚至不少人還是鐵路局領導親戚,不然的話,怎麼可能接到鐵路上的活。
秦舒淮眉頭一皺,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麼一層關係。
張赫見秦舒淮皺眉,以為秦舒淮忌憚了,被馬志強嚇到了。
畢竟一個工班的副工班長,還壓不住一個剛來的學生技術員嗎?
軟的不行,張赫便來硬的。
“先測孔深!”秦舒淮面不改色道。
“好的。”張赫點頭哈腰道,以為秦舒淮不計較這事了。
隨後,測繩放入孔內,秦舒淮從測繩上讀到的數是53.5,比設計足足少了半米,而這半米,也正是最硬的地方。
搞不好,要磨一個小時,對鑽機的破壞非常大。
“繼續鑽進,孔夠深之後,在報驗!”秦舒淮丟下一句話便走了。
對於這種原則性問題,是堅決不能放的!
秦舒淮很清楚,施工隊伍,你越是對他松,他越大膽,什麼事都乾的出來。
現在對他們放鬆,這無疑就是自殺,自毀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