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秋滿貴
雙臂寬的青石板路鋪得很平穩,秋麥馬騎得快,遠遠的就看見一個男人騎着大馬,一手提着一個五花大綁的小女孩,身後還跟着一輛馬車。
他們走的慢悠悠的,已經到了秋家前院的院門口。
秋麥幾步就追上了。
“苗苗……”她一眼就認出,被那男人提着的小女孩就是苗苗,不僅被捆的跟粽子一樣,嘴裏還被堵住了。
該死,居然敢這樣對待苗苗。
秋麥臉色陰沉,手中長棍握緊,雙腳猛踢馬腹,等臨到近前,才一躍起身,腳踏馬背,手持長棍,用力的朝着那男人招呼去。
幾人早就注意到了疾馳而來的馬兒,卻沒想到來的是個彪悍的女子。
男人只微微偏頭,避開了秋麥扔過來的棍子。
“哪裏又鑽出來個女子。”小山從馬車上跳下,拿着從苗苗手上搶下來的短棍,迎面擋上秋麥的攻擊。
不過交手兩三招,他已經覺得有些吃力了。
離開十里堡幾年,這還是他從小長大的那個偏遠山村嗎,怎麼小女子一個比一個彪悍。
小山的心情很複雜。
阿平眼見小山數招之內落了下風,揮拳也加入了戰鬥。
秋家前院,院門是關着的,秋老三坐在屋檐下抽煙,聽到外面叮叮噹噹的吵鬧不休,便拿着煙杆子,拉開院門來瞧。
這一瞧,就看到秋麥拿着棍子和兩個青年人打在了一塊兒,旁邊還有個斯文的男人,有點兒眼熟。
而男人手上提着個五花大綁的小女孩。
那不是苗苗嗎?
秋老三扔掉手中的煙桿,抓了院門邊放着的鋤頭就往外跑。
“什麼人,這麼兇惡,打上門來欺負兩個小姑娘。”秋老三舉着鋤頭,對着和秋麥對打的小山和阿平吼了一聲,但見這三人都沒理他。
他又舉着鋤頭看向提着苗苗的男人。
這一細看,卻是愣了。
“大哥……”秋老三失聲大叫,一副活見鬼的神情。
“老三,你舉着鋤頭做什麼?”男人也看着秋老三,神色語氣都很平靜,卻讓秋老三有些怯怕。
“我……”秋老三張嘴,他也不知道他舉個鋤頭做什麼,轉頭又看正和秋麥打在一塊兒的兩個青年,其中一個不是林老三家的林茂山么。
“小山,你咋跟麥丫頭打起來了?”秋老三忘記了男人的問話,轉而問向小山。
他覺得自己傻了,朝廷都發了訃告,兩個本來已經死了的人,怎麼又站在這裏了。
“啊……大哥,我可沒欺負過麥丫頭,是我娘和我媳婦把他們趕出去的,你知道我這人沒本事,做不得主,你別怪我,別來找我啊……”
秋老三嚇得抓着鋤頭轉身就跑。
“麥丫頭……”小山指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少女,滿頭問號的嘀咕了一聲。
秋老三的話說的很明白了,這架也打不下去了。
秋麥扔掉棍子,跑過去將男人手中提着的苗苗搶過來,扯掉口中塞着的破布。
“哇嗚……大姐,有壞人欺負我。”苗苗在看到秋麥那一刻,才真的覺得委屈,她不怕的,可就是忍不住的撲到了秋麥的懷裏,嚎啕大哭。
“不怕,乖,苗苗,大姐會保護你的。”秋麥替苗苗扯掉了身上的繩子,將她緊緊的摟着,看也沒看邊上的男人一眼。
“我,我不怕,我打了他一拳,他眼睛都腫了,我還咬了他一口,他才綁我的。”有姐萬事足,苗苗抹了淚,探出頭,指了指小山,又指了指邊上站着的男人。
“你,你是麥丫頭……”
邊上的男人雖然長得斯文,可功夫比那兩個年輕的還要厲害,苗苗瞧見他蹲下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秋麥看,不高興的瞪了他一眼。
“不許你看我大姐,麥丫頭也是你叫的嗎,你要叫秋姑娘。”
秋麥沒有說話,也沒有看男人,她抱起苗苗,轉身就走。
旁邊,小山急了,一把拉住秋麥,“麥丫頭,我是你小山哥啊,你不記得了,小時候我還給你吃過麥芽糖,那時候你才這麼點兒高呢。”
小山的眼裏閃爍着亮光,他比劃着,看到幼時的小妹妹長大了出落得這麼漂亮,簡直就跟看着自家白菜長得水靈靈一樣,頗有成就感。
秋滿貴和林茂山去當兵那一年,秋麥還不滿四歲呢,哪裏又記得住呢。
“不記得了。”秋麥推開林茂山的手,抱着苗苗走了。
苗苗噘嘴,衝著三人脆生生的說道:“哼,你們都是壞人。”
姐妹二人終究是沒有走掉,剛走到棗紅馬身邊,里正和林三叔就趕來了,後面還跟着幾個村子裏的叔伯。
“麥丫頭,苗苗沒事兒吧?”林三叔眼神好,遠遠就看見了秋麥,招呼道。
“我沒事兒啊,林三叔,我把壞人打了,大姐把我救出來了……”苗苗被秋麥抱着,有些小興奮的沖林三叔和里正招手。
“壞人,壞人在哪裏?”林三叔順着秋麥手指的方向,就看到了站在秋家前院門口的三個人。
年紀小一點兒眉眼靈活的阿平是陌生的,眼睛被打腫了一個的青年……
“小山……”林三叔激動的喊了出來,他跑了兩步,又放慢了步伐,一步一步朝着青年走去。
“爹……”林茂山有些懨懨的,這跟他想像的歸來時,大家都在歡迎他的場面不一樣啊。
他現在不僅被當做壞人,眼睛還被打腫了,簡直太狼狽了。
“你小子,你小子,這麼多年,總算是回來了。”等聽到林茂山確切的喊出那聲爹,林三叔才敢肯定,這就是他家的小山子。
他家小山子還活着。
“秋老大,你們回來了。”等里正走近,他一眼認出的,卻是站在旁邊的斯文男人。
“韓叔,我回來了。”秋滿貴沖里正抱拳,他是個粗人,可卻是生得有些斯文,年輕時甚至是模樣清秀的,所以,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的外表給矇騙過。
秋麥還是帶着苗苗騎馬走了,回去的路上,苗苗小聲的問:“大姐,三叔為什麼管那個壞人叫大哥呀?”
秋麥輕輕的替苗苗將亂了的頭髮捋順,回答道:“苗苗,那個人叫秋滿貴,是我們的爹。”
“啊……她是爹爹!”苗苗猛然回頭,眼巴巴的看着秋麥。
秋麥點頭。
“壞爹爹,大姐,我們快點兒回去把門鎖了,把他關在門外,他竟然敢綁我,我不讓他進門,至少,今天不讓他進門。”
苗苗靠在秋麥懷裏,小聲的說著,“我要回去告訴果果,讓他也不給爹開門。”
“好。”
“大姐,我咬了爹一口,你說爹疼嗎?”
小丫頭還是惦念着那個沒有見過的爹的,哪怕嘴裏說著要把他關在門外,不讓他進門,卻還想着他被咬的那一口,會不會疼。
夏日裏的夜,月朗星稀,蛙鳴蟲叫此起彼伏。
秋麥關上苗苗的房門,正好遇上從老祖奶奶屋裏出來的的秋滿貴。
“苗苗和果果都睡了?”秋老大小聲的詢問。
秋麥點頭,卻沒有應聲,她走了幾步,站在院子裏的桂花樹下,還在盛夏,不到桂花盛開的時節,自然沒有暗暗幽香。
“麥丫頭,這幾年,你做的很好,你做的太好了,爹很高興。”
秋滿貴站在秋麥身後,他抬手,想要拉拉小女兒,舉起的手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離家時,女兒才不滿四歲,走路都還跌跌撞撞的,那麼小小的一個人兒,不過八年時間,她已經撐起了整個家。
手終究慢慢放下了,他知道閨女是怨他的,“爹原以為,我走了,你三叔能幫着爹照顧好你們兄妹倆,卻沒想到那個沒用的,居然……”
八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去過里正韓老爺子那裏,也去拜訪過堂叔秋望,自然也知道了這八年裏發生的事情。
這八年,他是惦念着妻子和一雙兒女的,卻不知,在他離開后,連婉容又替他生下了一雙兒女。
“我走的那年春日裏,你娘身子就有些不舒服,我卻不知道,她又替我生下了一雙兒女。”
“雙生子本就不易,這些年她也吃了不少苦,無論如何,你不要怪她……”
秋滿貴斷斷續續的說了許多話,從頭到尾,秋麥沒有回應一聲。
一直到夜深。
“時辰不早了,你早點兒休息吧。”
些許沉默,秋麥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秋滿貴離家快八年,秋麥並不怨他,放不下的卻是他將苗苗綁起來,可是苗苗不怨他,只想把他關在外面一晚上。
苗苗和果果是時刻惦念着這個素未蒙面的爹的,秋麥便不會阻撓他們父女相聚。
一夜好夢,秋麥早早的起床,把苗苗和果果也揪起來練功。
院子旁邊專門開闢的一塊場地,兄妹三人每天早上的晨練都在這裏進行。
走進來,秋麥就發現,他們平日裏用來練功的那個木樁,原本早已鬆動了,這是被修補好了。
出自誰的手筆,自然不用猜了。
秋麥沉默的帶着兩個小傢伙做晨練。
素日裏,兩個小傢伙練功都很專心,今天卻總有點兒心不在焉。
因為什麼,秋麥心裏也清清楚楚,只覺得自己精心培育的白菜快要跑到別人家去了。
這個比喻好像不怎麼合適。
秋麥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小情緒,所幸放了兩個小傢伙,自己也回去了。
秋麥洗臉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苗苗已經收拾妥帖,正好往廚房鑽。
“哇,好香哦!”小傢伙發出一聲驚呼。
小苗苗是個愛捧場的,卻也是懂得分寸的,斷然不會隨意去誇讚劉石家的的廚藝。
秋麥走過去就看見了,果然在廚房裏忙着的不是雙雲她娘和奶奶,而是秋滿貴。
她轉身想去看果果收拾好了沒有,卻聽見鴿子扑打翅膀的聲音。
在這通訊閉塞的時代,飛鴿傳訊簡直是太好用了,秋麥接收的鴿子多了,看一眼就能認出,這是凌決的鴿子。
她取下信紙展開,才見凌決信中提起秋滿貴的生死或許有誤。
朝廷的訃告傳來,秋麥親自去青州府求見了知府大人,查看了名錄,又托蕭墨白打探過,后和凌決通訊時也提過一筆此事兒。
沒想到凌決這麼快就查出來了,可惜她現在也不需要了,秋滿貴的生死的確有誤,他不僅活着,還回來了。
他雖然沒有細說,但是秋麥知道,他應該混的不錯。
至於凌決委婉的提到的另外一件事情,秋麥笑了,這皇太孫身在千里之外,卻也跟蕭墨白那個八婆一樣,關心起自己的親事來了,她是那麼不理性的人么?
笑笑,轉身去給凌決回信。
不過一日時間,秋滿貴順利的搞定了苗苗和果果,現在兩個小傢伙喊爹爹喊得親昵得很。
兩個小沒良心的,這麼快就被拐跑了。
秋麥在心裏笑笑。
苗苗和果果接受了秋滿貴,那麼作為外來者秋麥自然也沒意見了,她便也接納了秋滿貴。
秋麥帶着秋滿貴在酒廠里轉悠了一圈,給他講述了一下自己的計劃。
“你釀酒用的都是東山那水潭裏的泉水?”秋滿貴指了指東山那水潭的位置,有些驚奇的問秋麥。
秋麥點頭,她舀了一勺子水遞給秋滿貴,示意他嘗嘗。
“好水,這味兒……便是不釀酒,依然是甘露了。”秋滿貴一口飲盡,忍不住的讚歎。
秋麥笑,當然是好水,她的靈珠直接都鑲嵌到水潭底下了,從東山上留下來的水,那都是富含靈氣的,這樣的水釀造出來的酒,能差嗎?
“哈哈,我閨女兒真厲害,你釀出來的酒,可不比京里那些大酒樓賣的酒差。”秋滿貴毫不吝嗇的誇了秋麥一嘴。
又道:“今兒是院試最後一場,你大哥也是個好樣的,我秋家竟然能出一個讀書人。”
想想自己離家八年,兩個孩子非但沒有長歪,一個比一個有出息,還多出兩個孩子來。
秋麥有些鄙視秋滿貴,這人白長了一副斯文相,分明就是個粗人。
“苗苗和果果的大名還沒有取,娘說,當由你來取。”不想和秋滿貴繼續討論那個話題,秋麥轉而說道。
“取名字啊,好,我琢磨琢磨……”秋滿貴一臉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