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比生命更重要
西口大倉庫。
此時，在庫門外的小吳，低下了頭，試圖掩飾眼眶中的濕潤。
他平日裏自認為對成不變了解頗深，可今日才發現錯得離譜。儘管，他們之間的相識，更多的是出於立場方面的因素，警察與賊之間的相熟。
不過，有一句話不是說，最了解你的人，通常就是你的敵人，不是嗎？
只是在他的印象里，成不變這人哪，你打他，罵他，損他，哪怕是往他臉上吐口痰，他也不會生氣，甚至還會笑容滿面地把另半邊臉給你送上來。這些對於常人來說，有着莫大羞辱的事情，對他來說，都是可以談一談價錢的，只要付得起錢，那便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你若是敢欠他錢，哪怕只是一分，這事便難以善了了，不管你是什麼地位，什麼身份，哪怕你全身都長滿了尖刺，他都能硬生生地將刺一根根地拗斷，卻絲毫不會理會在這過程中他自己早已遍體鱗傷。原因嘛，自然是因為他是成不變，要錢不要命的成不變。
可現在。。。，他卻是讓人愈發地看不透了，只不過是區區一個風燭殘年的，沒有絲毫利用價值的瘸腿老頭兒，卻讓他如此較了真，為此他不惜放棄他前半生中最重要的一個信仰：金錢。
或許，小吳一直沒有真正認識過他，在他心裏，真正重要的從來也絕不會是金錢二字。
“隊長，大家都準備好了。要衝進去嗎？”一個略顯青澀的聲音突然傳入他的耳中，打斷了他的思索。
看來，他發愣的時間有些過長，長得連他的手下都有些不耐煩了。
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那是一個年輕小夥子，最多不過二十歲。嘴角上才剛剛長出了柔軟的鬍鬚，然而眼神中卻滿是興奮。
小吳認得他，他叫張思羽，今年剛剛畢業轉入警備司，還是個愣頭青哩。不過話說回來，誰又不是從愣頭青過來的呢，幾年前自己剛進來的時候，還不是一個樣子。
這樣的年輕人最近多了不少，他由衷地希望越多越好，幹得也長久一些，不要一轉眼，卻只剩下回憶了。說起這個，他似乎忘了他自己也還是個年輕人，才三十不到。但是說出來的，心裏想的，卻是像個老人一樣。
“不必，先看看再說。”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劍柄，一陣冰涼的觸感傳來，他不由機靈靈地打了個冷顫，腦海中的煩雜終於散去，慢慢回過神來。
不知怎的，一股不安的情緒在他心中不斷的升起，縈繞在他腦海中，無法散去。這股不安感讓他選擇繼續待在原地，而不是立即衝進擒獲這幫走私犯。
倉庫中，成不變氣喘吁吁，滿頭大汗，但眼神中卻充滿了盡情發泄后的快感，打個粗俗的比方，這就像是一個便秘患者把積壓已久的穢物瞬間排清的感覺一般。
他快意地看着胡一天，如果這時對方臉上能露出一絲沮喪乃至絕望的表情的話，那無疑是對他最大的褒獎，也是對於死去的養父和兄弟最大的慰藉。
然而，他失望了，胡一天聽到他的理由時，除了最初時的驚愕之外，餘下的便只有平靜，是的，平靜，平穩還有安靜。
或許，在胡一天內心中，這些對於成不變或者其他人來說，非常重要的理由，只不過能讓他驚愕而已，但驚愕卻並不代表內疚還有恐懼。
胡一天嘆了一口氣，帶着些許遺憾的口吻道：“真是可惜，我原本還想多留你一段時間。你還是挺有用處的。”
下一刻，從他的身體內，猛地爆發出一陣陣奇特的聲響，那聲音就像在他體內正潛伏着一隻巨獸，將他體內的肌肉，骨骼，大筋扭斷，撕碎，然後重新組合在一起，就這樣，他在成不變眼前，變成了另外一個模樣。
此時，倉庫外，小吳神色一震，再也沒有半分猶豫，右手伸出，猛地按在了倉庫大門上。隨之而來的，是撕破空氣般的劇烈聲響，震耳欲聾，響徹雲霄。
這用純鋼製成的厚達三十公分的倉庫大門，居然被他一掌就擊了個粉碎，隨後，他一馬當先，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沖了進去。
當看到倉庫內情形的時候，小吳的眼睛卻是一下子眯了起來。
倉庫中，成不變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而此次的抓捕目標胡一天正站在不遠處，黑膚，綠眼，朱發，上身赤裸，雙手抱胸，嘴角噙着一絲冷笑，眼神中則閃爍着凶光。
這哪裏是人，這分明是神話中吃人惡鬼，羅剎的樣子。
（十米。）
小吳心底默默算計着距離，成不變與對方相距十米左右，對於地境高手來說，這是一個難以秒殺的距離。當然，這只是意味着，在一秒之內，你是安全的，而一秒之後，這條理論就不成立了。
然而，小吳剛剛一系列的動作看似很長，其實根本沒有超過一秒，對此，小吳有絕對的自信。
（這絕對是個難啃的硬茬子！）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了一句：“束手就擒吧，我們的政策你們知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束手就擒？”胡一天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樣，用着蹩腳的漢語嘲諷道：“真是笑話，你什麼時候見過一個戰士會懼怕戰鬥呢？還是你們諸夏人怕死，不敢戰鬥了呢？”
“戰士？”小吳一愣，隨即眼神中寒芒一閃，“原來你們不是走私犯？”
“這個人，交給我。其他人，由你們負責。”小吳抽出腰間的離別鉤，慢慢走到胡一天面前站定，兩人相距正好十米，不多不少。
“大家記住，賭上警備司的榮譽和尊嚴，哪怕是把你們的命給拼掉，也不能放跑一個人。明白了嗎？”他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說道。
小吳很明白，現在可不是珍惜生命的時候，胡一天這群人的身份不是走私犯而是戰士，一群戰士隱瞞身份在武道大會這個節骨眼上來到東神城，用屁股想也知道他們的目的絕不單純！
貪生並不代表怕死！若是能為東神城的未來而死，小吳相信他們所有人都不會遲疑！
胡一天的臉色變得更黑了，對於小吳的判斷卻沒有反駁，顯然是默認了。面對警備司的圍攻，他只做了一個動作，伸出右手，做了一個奇特的手勢。
只見一直站在胡一天右手邊的三個人，猛然抬起了頭，而他們臉上的表情，小吳一輩子都會記得。
虔誠，狂熱，還有喜悅，是的，喜悅，那是一種發自心底的喜悅之情。
他們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紅色的晶體，狠狠地插進了自己的胸口。頓時，他們整個身體，就像充了氣一樣，飛速膨脹起來。
他們用大聲吶喊着，滿臉狂熱之色，朝着警備司眾人沖了過去。
“生化炸彈！”小吳大驚失色，甚至連閃避都忘了，“大家快閃開！”
生化炸彈，這可不是舊時代那種在人體外綁了一個炸彈的粗糙玩意。它可是運用納米技術，將高能量炸彈植入人體內，沒有發動時，和常人無異，一旦發動，通過植入指令物體，就會爆炸。
這玩意攜帶簡單，威力巨大，所需的素材也只不過是一個生物而已，所以在黑市上非常受歡迎。
“轟！”“轟！”“轟！”
連續三聲劇烈的爆炸聲響起之後，整個倉庫頓時佈滿了硝煙和粉塵，如同霧海一般。
小吳無力地躺在一旁，鮮血不由自主地從喉間湧出，順着嘴角流出體外。這種炸彈的威力極其巨大，即便以他的修為，也受了不輕的傷勢，暫時無法移動。這還是他的功夫已經接近地境中段，罡氣已經由無形化為有形，身體大多數要害都有罡氣保護。
可是，他的那些部下呢？想到這裏，他只覺得口中又苦又澀。
就像回應他的想法一樣，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旁不遠處傳來。
“是張思羽那個愣頭青！”
他清晰地記得這小子剛剛是沖得最快的，難道他還活着？他急忙抬眼看去，雖然他知道希望非常渺茫，但只要有一點點希望他也不會放棄。
然而，當他看清的時候，他的眼圈便紅了。
張思羽躺在地上，下半身早已血肉模糊，唯有上半身還算完整，此時，他正用他還剩下三根指頭的右手死死地抓着胡一天的褲腳，不放其離開。
“不。。。不準走！”
這便是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句話了。
然後，胡一天一腳踩在他的胸口，只聽“咔”“咔”兩聲，張思羽的聲音便戛然而止，可他的手卻沒有絲毫放鬆。他即便到死，卻依然記得自己的使命。
小吳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要把這一切都銘刻在自己的心中。他咬緊鋼牙，強逼着自己壓住心中的激動，不發出一點聲音。那感覺就像用一把鈍刀狠狠地在自己的心臟上戳了一刀，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