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窮人家的孩子
有了林恆善的話，宋寧讀書的事情似乎是有着落。
宋寧還是不能肯定，宋家的情況他也看到，現在不是長輩們是否同意他去讀書，而是宋家還有沒有條件讓他去讀書，家裏都窮得要吃土，這條件還能多養活個讀書人？
吃過午飯，宋寧和宋涵秀到院子裏去等，宋林氏去拜母親的牌位，再可能要去看生病的二舅，需要一點時間出來。
宋寧立在門廊，他仰頭看着門廊上的雕欄，還在回想着之前當著眾人面所說的話，這會宋涵秀走過來，用手指捅了捅宋寧的后腰，在宋寧轉身之後，她才道：“你真要去讀書啊？”
“怎麼，不行嗎？”宋寧問道。
宋涵秀道：“我聽娘和祖母說要送你去磨坊里，就算吃點苦也能活，如果你跟爹一樣總考秀才也沒結果，那家裏情況不是更糟糕？”
宋寧這才知道，原來宋涵秀擔心自己的生活質量繼續下降。
這妹妹這麼沒良心嗎？
宋寧道：“你怎知道我會跟爹一樣考不上秀才？”
宋涵秀撇撇嘴道：“你是爹教出來的，爹沒考上秀才，你怎麼能考上？再說你根本就沒學那些什麼四書集注，我見過表哥們讀書，他們都有課本，你沒有，你在騙人。”
宋寧聽了心裏有些發毛。
還好這小丫頭之前在飯桌上沒揭穿他，不然的話自己讀書的事情就要徹底泡湯。
“不一定要用課本的，爹的學問好，他可以用嘴來教，具體的事情沒法跟你解釋，這件事你別再提知道嗎？”宋寧道。
“哼！”宋涵秀輕輕一撇嘴，也不說話了，然後小丫頭便坐在旁邊開始發獃。
一直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宋林氏才從內院裏面出來，她懷裏抱着個小包袱，似乎是有些沉，宋寧猜想這應該是林恆善所給的接濟品。
“娘，要回去了嗎？”宋涵秀過去問道。
宋林氏看了宋寧一眼，輕輕嘆口氣，她目光中並非失望之色，倒像是一種憐惜。
以宋寧的猜想，老娘應該是覺得兒子要走宋承孝的老路，對他未來的考學之路根本不看好，所以才會有此喟嘆。
娘仨出了林府，也沒人來送，甚至宋林氏還需要到街口去找推獨輪車的，這次宋涵秀坐在上面，宋寧走路，路上無話。
到了宋家門口，但見門開着，宋寧先行上去看了一眼，但見之前那本家的堂兄又在，似乎是在跟老太太談關於宋寧去磨坊學徒的事情，見宋寧回來，那本家堂兄道：“……那這樣四房奶奶，我先回了，確定下來就把人送過去，本家人是該照顧，但該簽的生死約還是要有的，一碼歸一碼……”
等宋寧進院子，老太太望着宋寧的目光中都帶着些許惋惜。
宋林氏沒有在院子裏跟老太太說話，她跟老太太進了柴房，裏面傳來很輕微的聲音，不多時后婆媳二人又出來，老太太還在輕輕抹眼淚。
老太太稍微振作精神，道：“瓜娃兒，聽你娘說，你在你外公面前說要讀書考科舉？”
“嗯。”宋寧顯得很堅定，他也用自己年歲該有的神貌望着老太太，“孫兒想考科舉，讓祖母和爹娘過好日子。”
宋涵秀擠了擠眉毛，先一步回屋子去換衣服。
老太太跟宋林氏對視一眼，這才回過頭道：“瓜娃兒，這家裏啥情況你也看到，不是祖母狠心要讓你去當學徒，實在是……唉！不過你外公是個好人，咱家裏又能過一段日子，但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宋林氏似乎不想讓婆婆說下去，她扶着老太太道：“娘，等相公回來，再跟相公談談這件事吧。”
老太太遲疑之後，點頭道：“那就等他爹回來再合計合計！”
……
……
窮人家讀書可是件大事，本來宋家已經出了個沒出息的讀書人，現在宋寧也要走上宋承孝的老路，家裏的兩個女人當然是會有意見。
宋家已經非比從前，以前宋承孝讀書時候，宋家還是個小地主，但現在宋家完全是個破落戶，連徭役都需要每年去捐錢才能免，這還是看在鄉里鄉親的面子上，這時代的苛捐雜稅也是不少，就算坐在家裏有口飯吃，也沒銀子去應付那些賦役。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但百無一用也是書生。
宋寧深刻體會到這一點。
下午時候，宋承孝回來了，人還在院子裏，宋徐氏便迎過去問道：“兒啊，你不是說出去借銀子，可有着落？”
“沒。”宋承孝回答也很乾脆，“都問過了，沒願意借的，有幾家之前借了還沒還，就沒好意思去。媳婦回來了嗎？”
自己這邊沒藉著銀子，他倒是很關心宋林氏回娘家借錢的情況。
老太太臉色不太好看，不過還是把宋林氏回娘家的事情大概一說，宋承孝咧開嘴笑道：“那就好，還是泰山大人照顧咱一家人。”
宋林氏人本要出柴房，聽這話，人也立在門檻裏面抬不起頭。
老太太怒道：“你多大個人兒，自己本來也有營生，給人教書雖然掙不了幾個錢，好歹也能維持家業，看看這幾年被你敗壞成什麼樣子！”
“知道了娘，孩兒多招幾個學生回來，再多收一些束脩便是！娘莫要生氣啊。”宋承孝這會開始用順口的話來搪塞老太太。
宋林氏這才走出來，先對宋承孝行禮道：“相公有禮。妾身剛從娘家回，跟爹見過，小寧說他要讀書考科舉。”
“是嗎？”宋承孝看了正在耳房門口立着的宋寧，笑呵呵道，“也好也好啊，孩子長大了，有志向總歸是好的，讓他考科舉便是。”
宋寧沒想到，家裏最支持他讀書考科舉的人居然是這個不爭氣的老爹。
不過再一想也就明白了，這老爹自己就是個混吃等死的理想主義者，空口說白話在行，一個人吃飽哪管全家人的死活？宋承孝才不會考慮家裏實際情況。
宋林氏也不跟丈夫生氣，她道：“可是家裏的條件……不允許。”
宋承孝這才稍微沉默，他問道：“那老泰山如何說的？”
宋林氏道：“爹說，讓小寧先考一兩次試試，多給了一百文錢，說是給他的考學錢，但這些錢實在是不夠做什麼用，我跟娘商議過，不如就讓小寧明年考一次，若是考過了縣試，就讓他繼續考，如果沒考過的話，就還是去當個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