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3)
你不能這樣!我給你十分鐘考慮時間。男人說。他從懷裏掏出一個手機,放在床邊的桌上。淡綠色的液晶屏面上顯示出“中國移動”的字樣,下面一跳一跳着時間,如同一個樂此不疲重複着一系列動作的孩子。現在是九點四十分。計時開始了。男人說。你不能這樣!男人把手槍頂在她的太陽穴上。槍很涼,冷紅覺得自己的頭皮頓時湧起一層麻酥酥的痙攣。你不能這樣。她的聲音低下來,似乎是在喃喃自語。她又一次想起了方捷的好。“說不定將來你還會感謝我呢。”方捷曾經這麼說過。是在,現在,她真的想感謝她了。如果還在“美雅”,她決不會碰上這種爛事兒。可是“如果”有什麼用?“美雅”已經是歷史了。這種打游擊撿零活兒的狀況決定了她必定會交交這些惡人。“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老祖宗的這些俗語講得真對。算起來,同道的姐妹們多少都吃過這種虧:被榨財的,被霸色的,被賴着白做的,做完之後還要“勞務費”的``````好象只要幹這一行,這些事情就會是隨之而來的附屬品,甩都甩不掉。除了把這些凶神小心翼翼地請出門,還有什麼法子?可是打發這個男人需要冷紫。冷紫是不會來的。想讓她來就只有騙她。騙她她會恨她一輩子。現在,她們好不容易把過去的事情畫了一個句號,這一騙又會把恩怨重新糾纏在一起。但是,不讓她來,自己就得死。她不想死。她看着桌上的手機,十個數字安穩地躺在那裏,彷彿是十個微型的石台。沒有人能看出他們無辜的表情下覆蓋著多深的陷阱。此刻,她必須得讓自己的手指連帶着自己的命運在上面跳躍,——還有冷紫的。如果,她要冷紫來的話。她不想讓冷紫來,可是她更不想死。冷紫說的沒錯,她們從來都沒有象她想像的那樣遠離過。沒有。此時的景況以一種無與倫比的真實讓她明白了這一點。她們是孿生姊妹,只要這一點無法改變,隨之而來的太多事情都無法改變。冷紫來了,冷紫可能會有危險。冷紫不來,她就一定會有危險。冷紫來了,失去的不過是早就不存在的貞操。冷紫不來,她失去的就會是永不再來的生命。可能小於一定,貞操小於生命。她有理由讓她來。——客觀些說,她不過是讓冷紫用過去的一段經驗來解除自己目前的困境,如此而已。難道這真的是多麼罪不容赦么?那就讓她來吧。儘管這飽含危險。可這危險除了冷紫,實在沒有別人可以承擔。她沒有別的選擇。劫持者堅決的指定和她最本質的依賴不謀而合地站在了一起,註定了她必須得讓冷紫為自己冒一次險。——如果她還想繼續活下去的話。那就讓冷紫來吧。既然她是她的妹妹。既然她是這麼想活着。時間到了。想好了么?男人問。冷紅沉默着。你真的決定讓冷紫來么?她問自己。給我個明白話。男人說。冷紅拿起了手機。你不要太欺負她。冷紅說。說完之後她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話有多麼可笑和虛偽。她已經決定讓她來了,還讓他怎麼不欺負她?請她出山這麼難,我會好好疼她的。男人笑道。冷紅撥通了電話。接電話的是個老太太,應當是冷紫的房東。冷紅在電話里清晰地聽見她喊“小紫,小紫”,那聲音是親昵而慈祥的。冷紫一定和她處得很好。她聽見了支呀的開門聲,然後有腳步聲輕捷地接近着電話,喂?是我,小紫。我有病了。你能來一趟么?冷紅說得很慢,她不想讓冷紫聽出她的驚惶。她太了解冷紫的脾氣了。如果她驚惶,到冷紫那裏就會變成加倍的驚惶。什麼病?冷紫的聲音還是驚惶了起來。也沒什麼,就是肚子疼。冷紅忽然湧起一陣流淚的衝動。哪裏疼?不,不清楚。張朝暉正好在我這兒,我們倆一起過去。不,他不用來,你來就行。那好,我馬上過來。是平安東街芙蓉里九號么?是。冷紅說。這個地址她只對冷紫說過一次,沒想到冷紫記得這麼清楚。這個世界上除了冷紫,誰還會對她這麼在意?可她卻給這個最在意她的人帶來了這麼可怕的危險。不!她對着電話喊。冷紫已經掛斷了電話。男人把電話奪了過來,關掉,用毛巾塞住冷紅的嘴,然後取出一根白色的塑料繩,把冷紅的手和腳捆在床頭和床尾上。繩子並不粗,但是很結實。做好這一切后,他坐在椅子上開始閉目養神。他要養精蓄銳,待會兒好好地和這兩個婊子算算帳。今天的事情沒有出乎他的掌握。作為一個婊子,即使是被強迫着嫖一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摸透了這一點,所以就從這裏下手。當然,他也預想到了所有的危險。可是他不怕。怕還能混到今天么?儘管做了美容手術,他還是隨時都準備着和警察遭遇。大不了就是一個死。不過他覺得自己就算是死也不能說沒有一點成就感,最起碼在他這個行當里他覺得自己已經到達了最高境界。他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報了眼下這個仇,免得萬一再被警察抓住之後失去機會。這樣不但會給自己留下永遠的遺憾,也會給江湖上的朋友留下永遠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