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的成長,一樣的感動
曹文軒在《草房子》的跋中提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命題:“如何使今天的孩子感動?”是否“必須寫今天的生活才能感動今天的孩子”?曹文軒的回答是:“感動今世,並非一定要寫今世。‘從前’也能感動今世。我們的早已逝去的苦難的童年,一樣能夠感動我們的孩子,而並非一定要在寫他們處在今天的孤獨中,我們表示了同情時,才能感動他們。”我猜想,這位著名的作家兼博導肯定是在理論上遇到了一群強大的對手,否則不會如此嚴肅地提出這個命題。不需要用理論去討論這類問題,是我們這些書蟲的一大樂事。我們雖然偶爾聽聽“××事迹彙報會”也能感動一把,但大多數情況下,我們還是從幾十年甚至幾百年以前人們的事迹中獲得感動的。我們不用論證,就知道一百年以前的人們同樣是要吃飯、睡覺,或許方式不同,但大體上也差不多。當我們正在對自己孩子調皮倒蛋的行為加以訓斥時,爺爺奶奶說不定會跳出來說:“算了吧,他(她)比你小時候可強多了。”如果爺爺奶奶的爸爸媽媽仍健在,他們或許也會說,爺爺奶奶小時候也好不到哪兒去。你是否會去考證,真的是“好”、真的是“強”么?下面,我將介紹一些少年故事,它們發生在不一樣的時代,不一樣的地方,但同樣給今天的孩子們,還有今天我們這些曾經是孩子的大人們,帶來了莫大的感動。【湯姆·索耶歷險記】這是鼎鼎大名的美國作家馬克·吐溫(1835-1910)的名作,發表於1876年,講述的是十九世紀三、四十年代的故事。在小序中,作者還特別交待:“本書記載的冒險故事大多實有其事,其中一兩件是我的親身經歷,其餘則是兒時與我同窗共讀的男孩們的經歷。”精力充沛、調皮倒蛋的小男孩,從來都是惡作劇的高手。不過以今天的眼光看來,生活在160多年前的湯姆·索耶,仍然有望在惡作劇的華山論劍中爭得“天下第一”的美號。惡作劇不但是湯姆的一種標誌性活動,甚至可以說是他成長中主要的生活方式。“湯姆!”——隨着波莉姨媽一聲經典的世紀呼喚,湯姆就衝破一切煩悶,沖入到有史以來最快樂的童年喜劇中。他正在小房間裏偷吃果醬,被老太太搜出來,人贓俱獲。鞭子高高舉起——眼看大禍將臨——“哎呀,快往後瞧,姨媽!”這個肯定在史前時代就已經用爛了的鬼把戲,又一次騙過姨媽,湯姆轉身翻過院牆,逃之夭夭。連老太太都為自己再一次落入圈套而感到好笑,她實在拿這個心愛的小外甥沒辦法。為了履行監護人的責任,她決定好好管教一下這孩子。因為逃學、打架的劣跡,在一個美好的星期六早晨,湯姆被波莉姨媽強迫粉刷院牆。湯姆正感到世界是多麼空虛無聊的時候,別的孩子跑來了。天才的創意總是伴隨着絕妙的演出。湯姆像一個藝術家似的“表演”刷牆,引來同伴莫大的興趣。他們哀求湯姆給自己一次“表演”機會,湯姆看在賄賂的份上“很不情願”地讓出刷牆權。全村的孩子排着隊來刷牆,每個人必須拿一件小玩意兒來交換刷牆的機會。很快圍牆被刷了三層之多,如果有足夠的灰漿,湯姆肯定能讓全村的孩子破產。上面這點事迹,只是湯姆的熱身運動,整部長篇小說都是他的輝煌戰史,很難一一而足。不過最出風頭的一次,恐怕要屬他和流浪兒哈克等一幫人跑到荒島上當“海盜”的故事。他們在島上玩得很開心,可村裡人以為他們都死了,非常沉痛地舉辦追悼會。他們躲在教堂的樓座上,聽完自己的葬禮追悼辭,然後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會場。我敢保證,你肯定沒有經歷過如此感人、如此熱鬧的追悼會。雖然湯姆被村裡人公認為最頑皮的孩子,但他本性善良、勇敢,更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冒險勁頭兒。他和哈克一個午夜在墳場遊逛,意外撞見了一起強盜殺人事情,他克服了巨大的恐懼,在法庭上指證罪犯,一夜之間成為英雄。而最後在一次冒着生命危險的探險中,他和哈利找到了強盜埋藏的寶藏,更是成為全村人的偶像。這種皆大歡喜的結局肯定是大眾非常願意接受的。特別是美國人這樣一個崇尚自由和冒險精神的新生民族,他們特別願意給孩子講述這樣類似的故事。通過冒險致富,可以說是大多數美國人的夢想。這個夢想在惡作劇大王湯姆的身上得以實現,湯姆長大后肯定能成為一名“模範鄉紳”。這是典型的美國式的感動。不過一百多年來,湯姆的故事仍令全世界的大人和孩子感動,肯定是有道理的。每個人的閱讀感受不同,獲得的感動肯定也是不同的。比如就我自己而言,湯姆惡作劇的故事顯然比他發財的故事更有趣,而讀過多遍,每次最讓我感動的還是那段湯姆“英雄救美”的故事。湯姆偷偷喜歡同班的女生貝琪,可是貝琪不知何故特別討厭他。有一天上學時,他無意間發現貝琪偷看校長先生藏在講台下的書,貝琪慌張之間把一頁撕爛了——這可闖下了天大的禍!貝琪哭着跑出去。隔天就闖禍的他覺得女孩子真是不可理喻——死不認賬不就完了唄?終於校長發現了,他從來沒有這麼惱怒過,殺氣騰騰地盯着班上的學生。“是誰把這書給撕了?”——“本傑明·羅傑斯?”——“約瑟夫·哈潑?”——“艾米·勞倫斯?”——“格雷西·米勒?”……這是一種真正的折磨!每個孩子都戰戰兢兢地搖頭,眼看着就要輪到貝琪了。“貝琪·撒貝爾?”貝琪的臉因為恐懼而變得慘白!就在這時,英雄湯姆一躍而起,大聲嚷道:“是我做的!”當然,他也領到了自己有史以來最慘烈的懲罰:一百鞭子和放學后兩小時的留校。不過這一切比起貝琪驚訝、感謝和崇拜的目光,簡直無足痛癢。他做夢還記得貝琪最後對他說的話:“你怎麼會這麼偉大!”馬克·吐溫創作湯姆·索耶的故事,表面上看純粹是為了娛樂,就像一個人永遠忘不了一些童年往事,忍不住要把它們寫出來才安心。當然我們也可以從這本書里挖掘出許多深邃的思想來,但也不必非這麼做不可,它的天真質樸足以讓我們忘記許多對世界的憂慮。在湯姆之後,馬克·吐溫還創作了一部續集《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一般來說,續集往往不如原書好,但這本書是一個例外。有許多大作家和文學評論家非常推崇這部續集,它也被列入最經典的成長小說中,不少人認為它的文學價值遠遠高於湯姆的歷險故事。雖然不完全同意,但我也非常能理解這樣的看法,因為它也是我最喜歡的作品之一。前面說到,湯姆和流浪兒哈克發掘了一筆寶藏,他們平分了這筆財產。有錢的湯姆雖然還是個調皮鬼,但因為他的財富人們怎麼看他都順眼,他漸漸變得越來越像一個“正常”的孩子。可是哈克不能忍受“正常”的生活,他成功放棄了所有財產,與一個逃跑的黑奴一起開始了逃亡生活。他們沿着喧囂奔騰的密西西比河一路流浪,看盡世俗百態,體驗人情冷暖。哈克的這段經歷是真正的歷險故事,與此相比,湯姆的歷險更多的是孩子氣的想像故事。雖然同樣貫穿着幽默的情節和對話,成人讀者同樣能捧腹大笑,但對於孩子而言,這兩個故事是不一樣的。說的直白些,哈克的故事沒有湯姆的故事那麼好玩,因為它寫的是大人世界裏活生生的現實。馬克·吐溫出生在密西西比河邊,長在密西西比河上,他對美國人的這條“母親河”特別迷戀。在哈克的歷險中,他藉助這位流浪少年的經歷講述這條河的故事,表達自己的熱愛。這個故事所帶來的感動是另外一種感動。後來曾獲諾貝爾獎的作家福克納對這部小說極為推崇,他也為這條河寫了一篇小說《野棕櫚》,繼續講述生生不息的生命的故事。這兩部小說,堪稱密西西比河故事之中的扛鼎之作。立意輕鬆的作品更容易受到大多數人的歡迎,對於大人和孩子都一樣。湯姆的故事比哈克的故事更受孩子們的喜愛,這是很自然的事情。這與作品本身的優劣關係不大。【男孩彭羅德的煩惱】在美國人寫的成長故事中,還有一個小男孩幾乎與湯姆齊名,堪稱“湯姆·索耶第二”,這個小傢伙就是布斯·塔金頓(BoothTarkington,1869-1946)筆下的彭羅德。《男孩彭羅德的煩惱》(Penrod,又譯作《彭洛德》),發表於1914年,講述的是20世紀初期美國孩子的成長故事。這是一部帶有強烈諷刺色彩的經典兒童小說。彭羅德的出場遠沒有湯姆·索耶那麼風光。他愁眉不展地坐在院牆上,嫉妒地瞪着他那條若有所思的狗——杜克。他被迫要去參加一場演出,表演文學老師魯布殊夫人自編的詩劇,展現兒童純潔向善的一面。比如他的台詞是“儘管我是一個小孩兒,耐心,順從,並且——噗!”當然這個“噗”不是台詞,他只是噁心得念不下去。這位將要12歲的少年其實是一位躊躇滿志的文學少年,他一得閑就鑽到自家倉庫的廢木桶里,專心致志地寫作。他寫的是攔路強盜哈羅德·雷默斯的系列故事,雖然滿篇錯別字和病句,但並不妨礙故事裏充溢的血腥味道和男子漢氣概,而且他還使用了大量的破折號,顯然激動的創作靈感一言難盡。可是就在故事寫到最**時——“彭羅德!”“彭——羅德!”母親的嗓門比湯姆的波莉姨媽的嗓門尤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位大作家只好熄滅文學之火,爬出廢木桶,準備去參加那場演出。為了他的演出,母親和姐姐精心製作了一套戲服。他的角色是亞瑟王時代的蘭斯洛爵士,這可是位鼎鼎大名的圓桌騎士,她們很費心地要把他打扮出“中世紀”的味道。這套戲裝用姐姐的長筒襪、舊披肩,媽媽的半截裙裝,還有爸爸的陳年內衣,剪拼而成,不敢誇口說一定有“中世紀”的味道,但絕對是讓現代人嘆為觀止的。即使打上一堆破折號,也無法形容彭羅德穿上這堆東西之後的心情。可憐的彭羅德被押到戲台後準備出場,趁大人不備溜進看門人的房間。為了遮醜,他套上看來很有男子氣的看門人的肥褲子,裹着披風(就是姐姐的舊披肩)閃亮登場了。幾乎全城的人都來觀看這場高尚的演出,孩子們被包裝成“中世紀”的天使,念着聖潔的“中世紀”的詩句,一個一個地亮相。等到小蘭斯洛爵士亮相,並脫掉披風,等候亞瑟王的冊封時,台上台下一片嘩然——包在大肥褲子中的彭羅德給所有人以視覺上和心靈上的強烈震撼!這部神聖的詩劇在孩子們的哭鬧打鬥聲中草草收場。你看看,這個彭羅德比起湯姆可慘多了,他只不過做了一點必要的自我保護,就遭到了慘敗。他偷偷喜歡的小女孩瑪喬里·瓊斯聲稱一輩子再不跟他說話,併當眾宣佈他是“全城最壞的男孩”。而回到家中,先是被母親關在衣櫃裏,又被父親鞭打了一頓。難怪他那麼羨慕自己的狗,覺得還不如“像狗一樣生活”。不過你也不必太同情彭羅德,他在惡作劇方面的才華一點也不亞於湯姆,甚至可以說更為“陰險狡猾”。為了報復自己的“情敵”莫里斯,他把一瓶混有幾十種原料的足夠噁心的溶液,說成是甘草劑,騙得莫里斯興高采烈地一飲而盡。那種創意和表演天分,絕對可與哄大家刷牆的湯姆相媲美。他甚至能逗“全城最好的男孩”喬治·巴塞特爬上一棵樹,在牧師和幾位高貴的女士面前大叫“下——地獄”,你要知道這可是當時被認為最邪惡的髒話。塔金頓用極盡諧謔的語言,講述了彭羅德“創作”的一件件惡作劇,妙語連珠,令人忍俊不禁。他並沒有像馬克·吐溫那樣,給壞小子一次意外的發財機會,而讓大人世界去接納,甚至讚美他。他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給這個小男孩以極大的理解和寬容:“由於這個世界總是錯誤地理解每一件事情,彭羅德出於自衛的本能,要盡量少地暴露自己,免得被人抓住把柄。一個男孩要是知道了這個道理,那他的表情就是世界上最不好懂的事情了。”“做男孩子最艱難的情況之一就是,必須對每一件再自然不過的行為進行解釋,這一要求無止境地折磨着他們,使他們總是不停地處於緊張狀態,鍛煉自己編造故事的能力。”“男孩子們與火山、洪水和硝化甘油一樣,被關得越緊,爆發出來時,他們的活動就越劇烈。”不過在故事的最後,塔金頓還是像馬克·吐溫那樣,給壞小子也找了一條出路。他很清楚,即使我們這些家長的思想再開放,畢竟還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出息,不能總是“全城全壞的孩子”。可是除了讓孩子冒險發財以外,這條出路是什麼呢?在彭羅德12歲生日那天,媽媽帶他去看望90歲的姨婆,因為她是家族中在世的年紀最大的長者。姨婆對小彭羅德很慈愛,並交給他一把很舊的彈弓,讓他轉交給父親。就在這天下午,當心情鬱悶的彭羅德張開彈弓打麻雀時,彈弓折斷了,石頭失去準頭打碎了家裏盥洗室的窗戶。正在刮鬍子的父親,怒氣沖沖地跑出來,眼看小彭羅德又少不了一頓鞭打。他交出了散架的彈弓,並對父親說,這是上午姨婆讓他拿來轉交的,三十五年前父親正是用這把彈弓無意中打死了她最好的母雞,還打碎了一個玻璃水罐子。父親拿着彈弓若有所思地看着彭羅德,然後轉身回屋。他對孩子說:“一塊碎玻璃,算不了什麼。”現在你明白塔金頓為小彭羅德找到的出路了嗎?兩個字——理解。【大草原上的小房子】看過前面兩個故事,我們可能會有個錯覺,感覺美國孩子盡愛讀調皮鬼的故事。其實不然,他們和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孩子一樣,也能接受題材相當嚴肅的成長故事,只要故事本身寫得足夠棒。羅拉·英加爾·槐爾特(LauraIngallsWilder,1867-1957)的《大草原上的小房子》就是這樣的故事。1999年美國教育部曾經做過一次閱讀調查,讓老師和孩子們各自選出100本最喜歡的書,在老師和孩子們各自列出的清單中,《大草原上的小房子》都榜上有名。還有一件趣事也足以說明它受歡迎的程度。在美國白宮的官方網站上,展示了一些令美國人特別驕傲的藝術家和作家。在兒童文學“夢之隊”中列了三位:蘇斯博士、懷特和這位槐爾特女士。這部小說發表於1935年,但故事發生於十九世紀七十年代。它講述的是作者一家的真實故事,但又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自傳,因為故事裏的女孩羅拉比真實的羅拉稍微大幾歲。介紹這個故事之前需要先講一點歷史背景。在白人到來之前,美國的土著居民是印第安人。當白人佔據了東部海岸后,逐步向西部擴張,印第安人被迫西遷,不願意遷移的要麼被迫同化,要麼遭到滅絕性的屠殺。在十九世紀六十年代,西部的廣闊疆域還是印第安人聚居的區域。為了推進西部的拓疆運動,1862年美國政府通過一個法案,只要白人移民過去開墾農場,住滿五年,就可以擁有自己開拓的土地和家園。而且只要開墾10英畝,就可以獲得160英畝的土地。英加爾一家原本居住在威斯康星大森林裏(槐爾特在《大森林裏的小房子》中講到這一段),爸、媽決定,帶着女兒瑪麗、羅拉和剛出世的小嬰孩卡里,還有忠誠的看家狗傑克,一同到西部大草原去拓荒。那裏是印第安人的居住地。誰也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情。一家人的全部家當都裝載在一輛篷車上,爸爸趕着馬車向西部行進。在冰河快要解封的晚冬,他們越過密西西比河,一路還經過了不少森林、丘陵和河流。當他們連人帶車泅過密蘇里河的時候,全家人差點被洶湧的激流捲走。他們終於來到了一片大草原上。在這片遼闊的大草原上,沒有跡象表明從前有別人來過這裏。篷車孤零零地停駐在廣闊的土地和天空之間,一家人搭起了宿營地。這裏距離最近的小鎮——獨立鎮約有40英里,爸爸很滿意,決定從此就在這裏開始新生活。他們在這裏搭建了小木屋、馬廄,開闢了自己的農場,與相鄰的其他移民和睦相處。生活雖然很艱難,但日子一天天好起來。這片陌生的地方充滿了危險。到處有狼群出沒,夜裏時有群狼圍着小木屋仰天長嘯;白天常有赤身**的印第安人經過,他們有的很有禮貌,有的卻很野蠻,時常闖進屋裏來拿東西;夏天的蚊子傳播可怕的瘧疾,全家人染病都卧床不起,幸好有黑人大夫來救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有一次,草原起了大火,火勢差點吞沒了整個農場和木屋。不過這片陌生的地方也生機勃勃,天上的雲雀,地上的野兔、肥松雞,印第安舊營地的彩色珠子,都令孩子們着迷。上面是藍天白雲,下面是一望無際的草原,綠草在風的吹動下,如波浪般一會兒明亮,一會兒暗淡。在繁星密佈的晚上,一家人圍坐在露天的餐桌旁。爸爸一邊拉着小提琴,一邊低沉地歌唱:“噢,我是吉卜賽人的國王,過着稱心如意的生活,臨睡以前我要喝上一杯美酒,世界任我逍遙自在。”一家人還與鄰居愛德華先生結下深厚的友誼。在一個寒冷的聖誕夜,愛德華先生冒着生命危險游過河,他給瑪麗和羅拉帶來了聖誕禮物。他說自己在小鎮上遇到了聖誕老人,老人說沒法渡過河,就請他來轉交聖誕禮物。雖然禮物很簡單——只有兩個杯子,兩根棒糖,兩塊餅子和兩個便士,但足以讓孩子們激動得欣喜若狂。爸爸握着愛德華的手,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可惜好景不長。政府又決定把這片土地還給印第安人,並派出軍隊準備驅趕大草原上的白人移民。英加爾一家只好把家當裝上車,告別了大草原和小房子,又開始了新的漫漫遷徙路。當羅拉在自己的故事裏回首這段往事的時候,已經接近70的高齡了。這位老奶奶非常平靜地敘述着一家人坎坷卻也特別值得留戀的平凡故事,以一個小女孩的眼睛和心靈,去感受拓荒時代的艱辛和激情。她雖然敘述得特別樸實,沒有華麗的辭藻和刻意誇張的技巧,但聽完她的故事,心情卻特別激動,久久不能平靜。讀這個故事的時候,我特意找來了一幅電子版的美國地圖,找到英格爾一家從大森林遷徙到大草原的起點和終點,起點在威斯康星州的派平(Pepin)附近,終點在堪薩斯州的獨立鎮(Independence)附近,用非常精確的電子量尺測量,直線距離居然有850公里。你知道這段距離有多遠嗎?如果以北京為起點,大概向東北可以去到長春,向西可以去到銀川,向南可以去到接近合肥的地方。你再想像一下:英格爾一家那輛馬拉的篷車。爸爸駕着馬,媽媽抱着一個嬰兒,兩個8歲都不到的小女孩坐在篷車上,馬車旁跟着一條忠誠的狗。他們就這樣,經過許多人跡罕至的地方,野獸、蚊蟲、強盜、還有對白人心懷仇恨的未開化的印第安人,隨時都可能要他們的命。他們就這樣跨越不可思議的距離,來到未開發的大自然里,頑強地奮鬥,開闢屬於自己的家園。而在這樣的艱難困境中生活過來的孩子,同樣快樂、浪漫,而且對人充滿友愛,對生活充滿感激之情。這是怎樣的一種生活!你說,這樣的故事,難道不能使今天的孩子感動嗎?【鐵路邊的孩子們】英國女作家伊迪絲·內斯比特(E.Nesbit,1858-1924)的《鐵路邊的孩子們》是一部經典的兒童小說。小說於1906年出版,講述的是二十世紀初幾個英國孩子的成長故事。在前面的“魔法故事”里,我們曾經介紹過內斯比特的《五個孩子和一個怪物》。她是一位了不起的魔法媽媽,甚至有人稱她為“二十世紀兒童文學的偉大源泉”。內斯比特的一生可謂豐富多彩。她的父親是一位農業化學家兼農業學校的校長,可惜在她童年時就去世了。9歲時,她跟隨母親到歐洲大陸生活,直到13歲才回到倫敦。少女時代,她的詩才就嶄露頭角,時常在雜誌上發表詩作。18歲時,她結識了兼具才華和魅力的年輕人休伯特·布蘭德,兩人熱戀並在兩年後結婚。這位布蘭德先生是一位思想激進的改良派社會主義者,他把內斯比特也引到積極的社會活動中。1884年,這對夫妻與另外幾位朋友共同創立了“費邊社”,丈夫是社團的第一任主席,妻子是第一期社刊的主編,他們甚至給當時出生的兒子也取名叫“費邊”。這個主張漸進的方式推廣社會主義的費邊社,後來成為非常著名的政治社團,到今天仍活躍在英國社會。創辦初期,這個社團集中了當時英國最優秀的一群社會精英,包括政治活動家、社會學家、經濟學家和文學家。蕭伯納、威爾斯是兩位著名的文學家成員。蕭伯納也是在這裏與內斯比特相識,兩人親密的友誼延續了一生。不過作為丈夫,布蘭德先生既缺乏賺錢養家的能力,也缺乏應有的忠誠。他在生意場上慘敗,而且還時不時與別的女性有染。內斯比特非常寬容地原諒了丈夫,不但依靠寫作維持着整個家庭的生活,而且還收養了丈夫的兩個私生子女。當布蘭德染病而且漸漸喪失了視力后,她仍然悉心照顧他,直到他於1914年去世。根據她同時代人的回憶,內斯比特是一位富有活力、魅力四射的女性,她所到之處,總有崇拜者追隨。她不拘泥於傳統,但嚴守很高的道德準則。她能在周邊嘈雜的環境下很投入地寫作,不間斷地抽着煙。一邊寫作一邊夾着長長的煙嘴,這幾乎成為她的標誌性形象。你要知道,在那個時代女性抽煙,不但是反傳統的,而且還被認為是放蕩的行為。不過內斯比特絕不是那樣的女性,你只要讀過她的兒童小說,特別是《鐵路邊的孩子們》,就知道她肯定是一位非常高尚的女性。這部小說帶有很濃的自傳色彩,故事裏的那位母親儼然就是內斯比特自己。故事裏有三個孩子。大女兒叫羅伯塔,你也可以叫她伯比,她快十二歲了,是一個特別善解人意的女孩。老二是男孩,名字叫彼得,剛過十歲生日。最小的是菲莉絲,她心地很好。他們本來住在倫敦的郊區。爸爸是政府公務員,他雖然很忙,但只要在家就隨時準備跟孩子們做遊戲。媽媽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她不但經常跟他們玩,而且還會為他們寫故事和有趣的詩。這是一個非常快活的家庭。可是有一天,家裏發生了變故。爸爸離開家,再也沒回來。僕人們閉口不談這件事,媽媽只說因為公事,爸爸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回家。過了一段時間,媽媽笑着告訴孩子們,他們將離開這座房子,搬到鄉間一座可愛的白色小房子去。媽媽和三個孩子乘坐火車,走了一整天,在夜裏很晚的時候來到一個小車站上。搬運工拉着一車行李,帶着他們走了一大段黑暗和泥濘的道路,終於來到了他們的新家。走進空蕩蕩的房子裏,狂風和在黑暗中簌簌作響的老鼠,令孩子們感到害怕。媽媽讓孩子們點燃蠟燭,要點多少就點多少。許多根蠟燭點起來,壁爐里的火燃起來,整個房間充滿了光明和溫暖。搬到新家后,媽媽每天都在忙着寫作,她必須賺取稿費來養活一家人。生活相當清貧簡樸,他們甚至沒錢買煤生火。只有當媽媽賣掉一篇文章或一首詩時,孩子們才能買點兒點心來,和媽媽一起開心地喝茶慶祝。但媽媽絕口不提爸爸的事情。三個孩子非常懂事,他們學會了打理自己的生活,幫助媽媽理家。鄉間的生活一點也不沉悶,到處都有新奇的事情等待他們發現,而且當地人很友善,孩子們與站長、搬運工、火車司機都交上了朋友。最令他們着迷的是鐵路和火車,他們幾乎天天到鐵路邊玩耍。他們知道每一趟車的正點時間,其中有一趟是開往倫敦的列車,每天上午九點十五分經過,他們管它叫“青龍”。有一天,菲莉絲說,青龍要到倫敦爸爸那兒去,向它招手吧,它會把他們的愛帶給爸爸。伯比和彼得覺得這個主意很好。於是三個孩子就在火車經過時,站在柵欄上揮動手帕。令他們驚奇的是,在頭等車廂里竟然有一隻手伸出來揮動回答他們!那是一位老先生,他手裏還拿着一張報紙。從此以後,相互揮手就成了孩子們和九點十五分火車之間的慣例。那位老先生的出現,也徹底改變了他們的生活。故事講到這裏,或許你會覺得情節有點兒熟悉吧。有一部經典的英國影片《鐵路少年》就是根據這部小說改編的,這部影片時不時會在電視裏播放,好幾年前我就看過,前不久又在中央六台重溫了一遍。這部影片非常忠實於原著,只在幾個細節上略微修改過一點。影片和小說都非常令人感動,特別是當故事發展到最後,三個孩子照常向九點十五分的火車揮手時,整列火車的人都拿着手帕和報紙向他們使勁地揮動,那一幕場景實在令人難忘。它講述的是一家人在困境中的生活故事,爸爸因為被人陷害而被關進了監獄,媽媽獨立支撐起整個家庭。但是整個故事讓我們感受到的不是艱難困苦,而是媽媽努力維護的溫馨生活,還有孩子們健康快樂的成長。就在這個鐵路邊,孩子們機智地避免了一場可怕的鐵路災難,救助了另一位在隧道中摔傷的少年,還撲滅了運河輪船上的火情,和媽媽一起收留了一位流亡的俄羅斯作家。他們高尚的行為贏得了所有人的尊重,最後又在好心人的幫助下為爸爸洗清了冤屈。這樣的故事安排,雖然有點兒過於完美,但是內斯比特以一種不容置疑的態度,使我們發自內心地感動,不由得相信(或者說寧願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這部兒童小說自從出版后一直再版,有的年份甚至能再版兩次,它贏得了許多孩子和大人的心。兒童文學作家梅子涵先生,曾經為這本書寫過一篇非常感人的書評《九點十五分的揮手裏愛的隆重》,在這篇書評里他回憶起自己小時候,爸爸因為政治上的原因,也離開家很長一段時間。他感嘆自己有一位同樣偉大的媽媽,而自己又是如何度過一個同樣值得懷念的童年,雖然缺少故事中的那份詩意,但同樣感受到生活是那樣令人感激。梅子涵的童年和少年時期,是在與倫敦相隔八個時區的中國東部度過的,相距鐵路邊的孩子們的時代五、六十年,而他寫書評時又是在三十多年後。感動是發自心靈的,它不會因為時間和距離而被削弱。【學校屋頂上的輪子】令人感動的事情,往往就藏在非常平凡的日常生活中,關鍵在於你是否能發現並感受到。美國作家門得特·德瓊(MeindertDeJong,1906-1991),就是一位不同凡響的經典作家,他最擅長用平凡的場景做背景,展開激烈、緊張的感人故事。他1906年出生於荷蘭北部海邊,8歲時隨父母移居美國密歇根州。他1929年大學畢業時正趕上經濟蕭條,為謀生曾經先後做過泥瓦匠、掘墓工、教堂執事、錫礦工和大學教授。同時,他一直在努力創作,並最終成為一名偉大的作家。他最著名的一部小說是《學校屋頂上的輪子》,講述的是一段童年故事。在荷蘭北部的海邊,有個名叫肖拉的小小漁村。六個大小不均的小學生,和一位男教師,是村裡小學的全部人員。一次,數學課上到一半時,唯一的女生琳娜,舉手要求當堂讀一篇她寫的有關鸛的文章。老師竟然積極贊同。琳娜把她知道的所有關於鸛的事情,全都變成了文字。最後說,“要是鸛能來肖拉,我就能知道得更多。”老師乾脆打斷了正常的數學課,他問其他的學生,有誰還能知道更多的有關鸛的事情。“不知道!”這幾乎是全部的答案。雙胞胎彼爾和德克回答得更加明確。彼爾答道:“老師,這就是雙胞胎會遇見的麻煩——要是你不知道某件事,那就會是雙份的不知道。”孩子們發現,鸛沒來肖拉的原因,是肖拉的房頂太尖,沒法停留。也許,在房頂上放上一個車輪子,鸛就能來了。鄰村的鸛就是這麼來的。於是,一場尋找、挖掘車輪子的行動開始了。最小的依爾卡首先推來了一輛嬰兒車,因為長大了,用不着了,還因為有四個輪子。可是輪子太小太小,根本沒用。肖拉村和外界的通道有五條,還有沿海的長堤。於是,六個孩子各管一段。老師說了,“不管它可能有還是可能沒有,都要找一找。”孩子們為了找到一個車輪子,甚至會找到鄰近的省里去。最大的傑拉,最先發現了一個被埋在泥土的車輪,他把借據寫在瓦片上,可是輪子沒回來,自己被一個農夫提着耳朵回來了。老師解決了問題。依爾卡在穀倉的頂棚上找到了一個爺爺輩的古老的車輪子,既使有大個子傑拉的幫助,在把輪子從頂棚上弄下來的時候,在把滾到運河裏的輪子撈起來的時候,幾乎讓他倆搭進了性命。歐克想法弄來了還在車上使用的破輪子。琳娜竟然在一艘擱淺在海灘上的報廢的船上,不可思議地找到了一個應該是在陸地上的車輪子。不過,為了這個輪子,琳娜和村裡最老的多瓦老爺爺,差點被漲潮的海水淹沒......車輪子有了。一場大風暴也來了。孩子們為了從海面的沙洲上,救回來一對垂死的鸛鳥。展開了時間和大海的生死搏鬥。終於,用鮮血和生命的代價,換來了學校屋頂上的車輪,換來了屋頂上的第一對鸛鳥。這個看似平凡的故事幾乎打動了所有的人。《學校屋頂上的輪子》出版后,受到孩子們的熱烈歡迎,也在評論界獲得了一致好評。《周末書評》的書評家驚嘆道:“真罕見!但的的確確,這是一部拿起來就放不下的書。”《紐約時報》的評價是:“它簡單而深沉的細膩風格,將令我們牢記。沒有人比德瓊更了解一個男孩的摯愛。”這本書於1955年獲紐伯瑞文學獎,並於1968年獲美國圖書館聯合會著名童書獎,至今仍然是一本經久不衰的常銷書。德瓊也因為創作本書和其他優秀兒童文學作品,而在1962年獲得國際安徒生兒童文學獎,他也是獲得此項殊榮的第一位美國作家。門德特·德瓊告訴我們,孩子們常問作家的問題之一是:“你的想法是從哪裏來的?”他的回答:“這些想法似乎來自什麼地方,又似乎不是來自什麼地方,總之是來了,以許多奇怪的方式來了———最終來自於內心。”【窗邊的小豆豆】童年,在每個人的心靈深處都會留下痕迹。對於有些人來說,這種痕迹是刻骨銘心的,即使長大后許多年都揮之不去。他們不得不把它寫下來,在重逢中完成告別儀式。在寫《窗邊的小豆豆》(又譯作《窗邊的小姑娘》)時,黑柳徹子(1932-)已經將近50歲。她此時已經是一位非常成功的廣播女演員、電視節目主持人,在日本家喻戶曉。她應邀為一份女性雜誌寫連載文章,結果寫下來的卻是她上小學時的一段童年往事。這段童年故事於1981年正式出版后,立刻在日本引起轟動,當年就銷售了380萬冊,此後一直暢銷不衰,創下了日本出版史上的最高紀錄。它還被陸續翻譯成33種不同的語言,在全世界廣泛傳播。黑柳徹子本人因此於1984年,被聯合國兒童基金會任命為繼著名國際影星奧黛莉·赫本之後第7位、亞洲歷史上第一位親善大使,足跡遍及亞非各國。這本書在日本出版后第二年就被翻譯引進到國內,先後至少有八種譯本在國內廣為流傳,其他的譯名還有《愛的教育:小徹的學校生活》、《窗口邊的荳荳》、《窗旁的小豆豆》、《窗邊的阿徹》、《冬冬的學校生活》、《窗旁的小桃桃》等。它的魅力也征服了許多中國的孩子和大人。它是那種值得人終身閱讀的、可以經常給予人生活的力量和勇氣的讀物,也被不少人奉為兒童教育的經典教科書。至少我本人就是這樣看待它的。為什麼一個人的小學生活故事會有如此的魅力呢?你必須讀過才知道。故事大約發生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初的東京。那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中後期,整個世界到處瀰漫著戰火、苦難和仇恨,作為侵略方的日本,也正在將這一切引向自己的本土。在這個時候的徹子,我們就叫她小豆豆吧,剛剛上小學不久,她幼嫩的心靈卻沉浸在一片純凈的世界裏……在一般老師的眼中,豆豆是一個古怪的孩子,她有太強的好奇心,從來不能規規矩矩地坐在課堂上。她喜歡聽打開課桌的“叭噠叭噠”聲,就不停地打開、關上、又打開、又關上,反覆不停。同學們都在安靜上課,她卻站到窗邊和外面的藝人聊天,等到藝人離開后,又和屋檐下的燕子“談心”。老師的耐心已經達到了極限,只能通知家長來,把豆豆開除了。媽媽聽說有一間專收特殊學生的學校巴學園,便抱着試一試的心理帶豆豆去報名。這間學校的確很特別,教室是設在廢棄的有軌電車裏的,豆豆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它。校長是一個和藹的老師——小林宗作先生,他提出要和豆豆談談,請媽媽回去。豆豆在校長面前打開了話匣子,她不停地說呀說,校長先生饒有趣味地聆聽,一會兒笑,一會兒點頭,一會兒又說“還有呢?”豆豆從來沒遇到過這麼好的聽眾,東拉西扯,一口氣講了四個小時!最後,小林先生撫摸着她的頭,說道:“好,就這樣吧!你就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啦。”在這間學校里,上課方式非常特別。在第一節課開始的時候,老師把當天課程表上全部課程的問題寫在黑板上,告訴孩子們,他們可以選自己喜歡的那道題開始做。老師隨時回答他們的問題。孩子們有的在學寫字,有的在寫作文,愛好物理的可以做實驗,有的在畫畫,有的在讀書,有的甚至在做體操!午飯時間,孩子們吃從自己家裏帶來的飯菜。校長要求家長為孩子準備“海里的東西”和“山裏的東西”,就是分別用陸地上的蔬菜、肉類做的食物和用海里的動植物做的菜肴。他還請自己的夫人做廚娘,也準備一些食物,如果孩子的飯菜里缺“海里的”或“山裏的”東西,就給添上。吃飯之前,大家會一起唱小林校長作的《飯前歌》,內容是:“嚼,嚼,嚼喲,吃的東西,要細細地嚼喲,要細細地嚼喲!”下午的課程是出外散步,孩子們都喜歡到戶外去上課,所以上午都會把功課完成。老師一邊帶孩子散步,一邊聊路上的見聞,認識各種植物。然後讓孩子們自己做遊戲。以上這些只是孩子們的日常課程,他們還有許多有趣的活動,比如天暖的時候挖個大坑,灌水后游泳;比如夜裏老師組織他們到墳場玩“捉鬼”的遊戲;比如老師彈着鋼琴,孩子隨着韻律隨意舞蹈;比如舉辦根據不同孩子特點設計的運動會,幾乎每個孩子都有獲獎的機會;比如出外郊遊,孩子們自己生火野炊;比如暑假裏全校師生一起去溫泉旅行;等等。在豆豆的記憶里,那真是一段非常美好的回憶。在校長的帶動下,全校的老師都非常尊重和善待孩子。豆豆雖然改不了淘氣的習慣,但每次校長見到她時,都笑吟吟地說:“豆豆真是個好孩子呀!”孩子們把自己的學校看作聖地,外面的淘氣孩子群起來嘲笑這間簡陋的學校時,孩子們自發地肩並肩、手挽手,一齊高唱着“巴學園,好學校!進去一看,還是個好學校!”他們就這樣圍着學校,走了一圈又一圈,唱了一遍又一遍。雖然戰火和苦難、偏見和仇恨,正在世界的每個角落蔓延着,但在小林校長創辦的這間巴學園裏,孩子們幼小的心靈,只感受着理解和熱愛。然而戰火還是吞噬了這間學校。在美軍戰機空襲東京時,巴學園毀於大火,從此不復存在。小林先生無奈地看着熊熊烈火,低頭問身邊的兒子:“你說下次我們該建一所什麼樣的學校呢?”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小林宗作先生是一位執着於音樂教育和兒童教育的教育家。他雖然出身貧寒,但依靠自己的努力成為一名教師,併到歐洲留學學習了“奧爾夫音樂教育”的思想和方法,回國后他頂住經濟上和其他各方面的壓力,創辦了巴學園,並成立了日本旋律教育協會。巴學園毀於戰火后,他沒能再次重建。可是多年之後,一位深愛着他和巴學園的學生,通過自己的小說,在人們的心中重建了一個永遠的巴學園。她就是那個被其他學校的老師視作“古怪”而被開除的豆豆,也就是黑柳徹子本人。即使在今天,我們重讀這部清新樸實的小說,也仍然抑制不住一種衝動。我時常想,如果我們小時候,如果我們的孩子,能在這樣的學校上課,哪怕只有一天,那將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啊!我們曾經上過學校,我們的孩子正在或即將要上學校,我們和孩子們會發自內心地這樣唱嗎——“巴學園,好學校!進去一看,還是個好學校!”【草房子】曹文軒是一位下定決心要用“從前”少年的故事來感動今天的孩子的作家。在中國下這樣的決心似乎不容易,作家還需要寫一篇後續來表明自己的心跡。在世界上有這樣想法並獲得成功的作家很多,前面介紹的這些作家大多屬於這種類型,馬克·吐溫、德瓊筆下的少年都有自己兒時的印記,而槐爾特、黑柳徹子乾脆就是寫自己的故事。曹文軒在與少年張苗的訪談中,也承認《草房子》中的桑桑“有自己的影子”。曹文軒1954年出生於江蘇鹽城農村,在此生活了20年。1974年入北京大學中文系讀書,后留校任教,現在是北京大學教授、現當代文學博士生導師。他也是當代最重要的作家之一,成就並不限於兒童文學領域。他小時候生活在蘇北一個很窮很窮的農村,“到底有多窮很難用語言來形容”。不過,“窮雖然窮,但那段時光還是過得很有意思,很愉快的。”到底有多愉快,你讀了《草房子》自然就知道了。他回憶道,身在那樣的貧困中,最大的希望就是回家能有一碗乾飯、一碗紅燒肉吃。可當他離開了那裏,卻發現“原來過去的一切一切都是那麼寶貴,原來那裏的每一粒沙塵,每一個場景,每一個人物都是可以進入到文學世界裏去的”。在他的少年小說中,雖然人的物質條件很匱乏,但生活環境卻在他的筆下如詩如畫。他深情地回憶道:“在我的家鄉,到處都有河,有橋,如果走3里路的話,至少要過5座橋。原來,我們那兒的主要交通工具就是船,所以在我一點點大的時候就會使竹篙撐的船,搖櫓的船,槳盪的船了。”《草房子》的故事就是發生在這樣的水鄉。故事從桑桑上一年級開始,一直講到1962年他小學畢業。熟悉那段歷史的人肯定知道,那正是“大躍進”與以後的三年自然災害期間。不過故事中並沒有講到這段歷史,只是講一個水鄉小學寧靜卻也不平靜的故事。桑桑是校長桑喬的兒子。桑桑的家就在油麻地小學的校園裏,也是一幢草房子。油麻地小學是一色的草房子。十幾幢草房子,似乎是有規則,又似乎是沒有規則地連成一片。它們分別用作教室、辦公室、老師的宿舍,或活動室、倉庫什麼的。在這些草房子的前後或在這些草房子之間,總有一些安排,或一叢兩叢竹子,或三株兩株薔薇,或一片花開得五顏六色的美人蕉,或乾脆就是一小片夾雜着小花的草叢。這些安排,沒有一絲刻意的痕迹,彷彿是這個校園裏原本就有的,原本就是這個樣子。……油麻地小學的草房子,那上面的草又用得很考究,很鋪張,比這裏的任何一個人家的選草都嚴格,房頂很厚。因此油麻地小學的草房子裏,冬天是溫暖的,夏天卻又是涼爽的。這一幢幢房子,在鄉野純凈的天空下,透出一派古樸來。而當太陽凌空而照時,那房頂上金澤閃閃,又顯出一派華貴來。曹文軒運用清新典雅的文字,富有詩意地開始了他的故事。整部小說以善於異想天開、頑皮淘氣的桑桑的成長為線索,但講述的並不是他一個人的故事。每一章都是獨立的,分別主要講述一個孩子或大人的故事,桑桑經歷了其中一部分,也是心靈記錄者。隨着一個一個的人物清晰地出現在我們的眼前,一個一個的故事依次展開,各自發展又最終交疊在一起,我們彷彿看到一幅被慢慢鋪開的捲軸畫。這實在是一幅美麗得令人屏吸的人生畫卷!我實在不願用貧乏的語言去重新簡述這些故事,把它們拆開來是很不明智的。然而我也無法在這裏把它們引述下來。曹文軒講述的故事雖然也有精巧細緻的結構設計,但最令人感動的是那種美感,這是少年成長小說中很罕見的一種美感,是作者用自己的人生感悟和濃濃的懷舊情結釀製出來的。兒童文學評論家張美妮教授有一段很精彩的評述,我乾脆抄錄在這裏:“當我們一頁頁、一章章地讀着這部小說時,閃耀在眼前的是一道道滿盈愛心和可貴人格的光彩。試看桑桑和女孩紙月兩小無猜的純真友誼,以及他在病中所感受到的人間真情;迷戀土地、幾近矯情的秦大奶奶最終對‘佔有’了她的土地的小學校、小學生所捧出的深深的愛;有殘疾的禿鶴護衛自己人的尊嚴義無反顧的執拗;倔犟的細馬咽下委屈,在本可繼承的房產蕩然無存之時扛起生活重擔,為養父母重建家園的堅毅;遭受家庭變故,跌進生活谷底的杜小康拼搏逆境的頑強等等,都與我們真誠團結、不畏艱難挫折、奮發進取的時代精神接合,也與人類自強不息、不斷發展自己、開創未來的文化精神價值取向相通。小說感動了今天的讀者,也將感動明天的讀者。“《草房子》是曹文軒追隨永恆的一部力作。”這個講述“從前”少年的故事發表后,獲得了海峽兩岸評論界的一致好評,曾先後獲得冰心文學獎、國家圖書獎、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以及台灣《民生報》、《國語日報》等聯合頒發的最佳讀物獎。根據這個故事的改編的影片《草房子》,也獲得了第十九屆金雞獎最佳編劇獎、一九九八年度中國電影華表獎、第四屆童牛獎以及影評人獎、第十四屆德黑蘭國際電影節評審團特別大獎“金蝴蝶”獎。自從1997年出版以來,《草房子》幾乎每隔幾個月就再版一次,至今已銷售近13萬冊。被它感動的人群中,既有八、九歲的孩子,也有七、八十歲的老人。【從罐頭盒裏出來的孩子】《從罐頭盒裏出來的孩子》一般被定義為“幻想小說”,但我寧願把它看作一個成長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康拉德,是一個正在成長中的7歲男孩,他與普通男孩的惟一區別就是,他是人工生產出來裝在罐頭裏的。不過拋開科幻的色彩,從某種意義上,我們的孩子不也是被“生產”出來的嗎?這是奧地利女作家涅斯特林格的一部名作,我們在“動物故事”的《狗來了》中曾經詳細介紹過這位作家。她是一位特別關注日常生活、眼光十分犀利,帶有濃厚批評色彩的作家。雖然她也嘗試創作各種題材的小說,包括幻想小說和偵探小說(如《小思想家在行動》),但她最後總是着眼於孩子的成長問題,家庭和學校的教育問題。她以不凡的見識直指人心,但所講述的故事卻是異常幽默精彩。在給孩子講故事的人中,能同時做到這兩點的作家是非常罕見的。我敢擔保,《從罐頭盒裏出來的孩子》是一本你一旦拿起來就會放不下去的書!一天,巴達洛提太太收到了一個郵寄來的大罐頭。她把罐頭打開,裏面出來一個七歲的小男孩,還親切地對她點頭說:“你好,親愛的媽媽!”你聽說過這麼離奇的故事嗎?更加離奇的是,這個男孩擁有一切合法的身份證明,證實他名叫康拉德,母親是巴達洛提太太,父親是巴太太的已經離家出走多年的丈夫。原來,這個男孩是由一家工廠生產出來的。巴太太猜測他大概是她丈夫在出走以前訂購的。說到這裏,我們需要了解一下這位巴達洛提太太。在她的鄰居們看來,這位太太是個十足的怪女人。她靠自己手工織掛毯為生,獨居多年,除了與藥店老闆埃貢先生偶有來往外,幾乎不與人交往。她有藝術家的氣質,也有藝術家的一大堆“怪癖”。巴達洛提太太特別不喜歡的詞有一大串。除了上面提到的按部就班、規規矩矩、穩重牢靠和有秩序、有規律之外,她不喜歡的還有:目標、明智、有意義、按時的、有教益的、體面的,以及禮貌、習俗、家庭主婦、相適應和恰如其分等等。可是,現在“兒子”康拉德闖入了她的生活。更為有趣的是,這個七歲的小男孩是一個按照通常大人所希望的“完美兒童”的標準而生產出來的:智力發達、體能拔尖、懂事聽話、嚴格自律、有教養、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反正是所有你能想像得出的優良品質。熱心的埃貢先生對他極其推崇,並且自告奮勇來擔當了康拉德“爸爸”的角色。一個古里古怪的“家庭”就這樣建立了。儘管巴達洛提太太面對這個“完美”的兒子有些不知所措,她還是毫無保留地接受了他,全身心地愛護康拉德。她時不時地想改變一下這個孩子的完美性格,拿她的話說就是希望康拉德“更加孩子氣一些”。康拉德上學了。他的完美品質使他得到了校長和老師的極度讚譽,也成為了同學們極度嫉妒的對象。他成為了老師懲罰其他同學的標準和理由,老師甚至時常指派他作“臨時監工”,幾乎所有的同學都討厭他。只有女孩金迪喜歡他,因為只有她一個人了解康拉德的身世。她知道,並不是康拉德真心要與所有的同學作對,只是因為他被製造出來就必須“聽大人話”,靠他自己的力量無法改變!康拉德答應金迪,為了她他會努力嘗試改變一點。就在生活漸入佳境時,巴達洛提太太又收到了一封來自那個“方便兒童罐頭廠”的信,這個工廠宣稱由於電腦資料的錯誤,康拉德是被誤寄給她的,廠方要求馬上收回康拉德,把他轉交到法定父母手上。怎麼辦?必須儘快採取行動,否則康拉德就會被搶走了!巴達洛提太太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方案:儘快讓康拉德變“壞”,徹底改變產品!這個改造性教育計劃由金迪負責實施。金迪說:“康拉德,這很簡單!現行教育普遍遵循的原則是:孩子做得正確就會受到誇獎、表揚;孩子做錯了什麼時就要挨罵、受責備。簡單地說:好就誇獎,壞就處罰,這你聽明白了嗎?”康拉德聽明白了。“那麼,我們倆現在要做的,”金迪講解着,“就是要學會把這個原則顛倒過來。這就是說:壞的就誇獎,好的就處罰。”康拉德把這也聽明白了。可是要想在短時間內把康拉德變“壞”,並非如此簡單。金迪和康拉德躲在埃貢先生藥店的樓上,爭分奪秒地練習;埃貢先生和巴達洛提太太堅守在藥房;工廠的藍衣小分隊包圍了藥店;廠長先生親自領着“法定父母”來到藥店,咄咄逼人。氣氛緊張到了極點!就在這時,一個全新的康拉德出現了!要知道全新的康拉德是怎樣的,聽聽“法定父母”的評價就知道了:“這樣的孩子,真是太可怕了!我們還不如去買一條狗呢!”罐頭廠長也斷然否定這是本廠的產品,帶着藍衣小分隊灰溜溜地撤走了。康拉德坐在一隻嬰兒食品的紙箱上。他看上去臉色相當蒼白。“天啊,”他說,“累死我了,做到這一切可真夠艱辛、吃力的。”“我可憐的寶貝!”巴達洛提太太邊說邊撫摩着他右邊的面頰。“我可憐的寶貝!”埃貢先生邊說邊撫摩着他左邊的面頰。“你表現得真了不起!”金迪說著在他的臉蛋上親了一下。“我必須得永遠像現在這樣嗎?”康拉德問。“不,絕不能這樣!”埃貢先生叫道。“那我必須要恢復到以前那樣去嗎?”康拉德又問。“不,絕不能那樣!”巴達洛提太太叫道。金迪把雙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說:“嘿,康拉德,別擔心,樣樣我們都能做到!”好一個“涅斯特林格式”的結局!故事結束了,可問題的思考卻剛剛開始:真正完美的康拉德,應該是怎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