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少年
由於種種原因,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少年小說一直佔據了國內兒童文學的主導地位,而其中絕大多數又是講述作品同時代的少年的故事。在這個創作群中集中了最優秀的一批作家,也誕生了一些相當不錯的作品。這批作家的創作態度大多數非常嚴肅,為了更好地觀察和了解孩子,有的作家甚至以“旁聽生”的身份深入到孩子們的生活中。不過,在這類作品中,真正抓住孩子的心,讓孩子們為之深深着迷,而且在傳播中形成一種文化現象,並不斷傳遞下去的,非常罕見。當然,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有很多,我不想在這本書中探討中這個問題。但這個現象至少說明一個問題:孩子們雖然很樂意津津樂道發生在身邊的事情,但僅僅去關注他們身邊的生活本身,並不是讓他們着迷的魔質的源泉。那些講述“從前”的故事,甚至講述“子虛烏有”的魔幻故事,一樣能讓他們感動,一樣能令他們着迷,只要所講述的故事本身具有真正的魔力。下面我來介紹兩部講述時代少年的成長故事的小說。從那麼多的作品中只挑選兩種,似乎顯得我過於苛刻了。但我必須向你坦白,這兩部小說也不是我選的,而是我所熟知的一群孩子們向我強烈推薦的。他們的態度是那麼熱誠,我相信至少就今天而言,他們真的對這兩個故事着迷。而在着迷與否的問題上,他們比我更有發言權。【男生賈里女生賈梅】我是在幾年前在網上與孩子們聊天時聽說這本書的,準確地說,應該是兩本書《男生賈里》和《女生賈梅》,不過我一直把它們當作一個故事。當時,有幾個孩子問我,“聽說過秦文君沒有”、“聽說過賈里賈梅沒有”?我發現在那個圈子裏的孩子都知道,而我卻一無所知,真是出了一身冷汗。於是趕快到書店買書來惡補。從這本書開始,我不但認識了秦文君,還有一個與她一樣創作同類成長故事的群體。秦文君是我在上面提到的那個最優秀的作家群體中的一員,她與他們一樣曾經創作過許多相當優秀的作品。雖然時間並不算太長,但那些作家和那些作品到今天已經漸漸被人淡忘了。而秦文君卻脫穎而出,她的名字為大多數愛好文學的孩子們所知悉,甚至連許多對兒童文學並不在意的大人也聽說了她的大名,這主要得益於男生賈里女生賈梅這個故事,當然也得益於這位作家孜孜不倦地堅持為孩子們創作到今天。男生賈里和女生賈梅,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孿生兄妹,生活在同一個家庭,也在同一間學校學習。他們有一個很好的家庭,各方面都很好;他們就學的學校也很好,各方面都好;他們雖然都一點點小缺點,但肯定是好學生,在各個層面和各種意義上都好。他們有很好的老師,和一群很好的同學,雖然都或多或少有一些缺點,但有個性,而且很好。故事開始的時候他們大概14歲。故事結束的時候正好15歲。如此完美的人物和環境,在我以前的閱讀經歷中是極罕遇的,很難想像在這樣“什麼都好”的人物和環境下,會有什麼被稱得上故事的東西發生。然而秦文君確實給我們講了一堆關於賈里和賈梅的成長故事,而且很成功。大人讀來輕鬆愉快,孩子們讀來非常親切,總是覺得這裏說的是我,那裏說的是他(她)。整個閱讀過程其樂融融。獲得一致認可的是全書的幽默趣味,儼然是一部少年成長的生活幽默故事集錦。不過作者的幽默並不是為了笑而笑的,她是有備而來的。故事講到了當今少年學習和生活的方方面面,也有苦惱和問題,只是作者解決起來儘可能輕鬆愉快、大大方方。比如關於少年“追星”的問題。作者讓以賈里為代表的男生和以賈梅為代表的女生都迷上了一個當紅的歌星左戈拉。只是賈里們表面上有些自命清高,只敢偷偷來追星(怕沒面子),結果落得到演唱會外洗廁所的鬧劇;而賈梅一族們在演唱會散場后,痴痴地等在冷風中,最後卻發現這位左歌星文化程度很差,連簡單的英語對話都不會。一笑之餘,作者在教化上的用意是非常明顯的。這大概也是這部作品得到不少家長和老師認同的關鍵所在。生活中的確需要多一些的笑,當然是健康的笑。記得八十年代有一首電影插曲是這樣的:“啊,朋友你是喜歡哭來還是喜歡笑。/啊,我看如果能笑還是笑笑笑笑。”秦文君選擇了讓她的這個賈里賈梅成長世界充滿歡笑。雖然你或許會覺得這個世界說的是身邊和眼前,而這個世界其實並不存在,但你也或許希望這個世界真的存在。的確有許多孩子在讀完這個幽默故事集后對號入座,認為自己就是賈里、魯智勝、賈梅、林曉梅,可他們在現實中並不一定被認為是“好”學生,他們在賈里賈梅的世界裏獲得了一點釋放。我們這個現實世界裏的少年,他們的成長太依賴成年人的價值判斷了,假如我們給他們更多的寬容、讚許和鼓勵,他們就真的會像我們所期望的那樣“好”了。我猜秦文君是這樣想的,在賈里賈梅的故事裏,你可以讀到她對少男少女們那種帶着大姐姐的寬容式的關懷。1994年至1996年間,《女生賈梅》與《男生賈里》分別獲得了國家的多項大獎。如果要把這些獎項的名字都寫全了,恐怕要佔一頁紙。它們還被拍成了電影、電視連續劇,並出版了中文繁體版、日文版、英文本……好不熱鬧!秦文君後來還為擴充了這兩個故事,變成男生賈里全傳、女生賈里全傳,之後她還繼續創作了原來故事中涉及到的其他人物的新故事,可以看作是這個故事的續集,如《小丫林曉梅》、《小鬼魯智勝》等。僅原來那兩本書的銷量,就早已超過了20萬套,如果加上盜版至少有50萬套。這在近年來國內作家創作的同類作品中,實在是罕見的紀錄。【e班e女孩】年輕女作家張弘的《e班e女孩》,是我們這本書中介紹的最年輕的一本書。它是2002年8月新鮮出爐的,至今才剛滿一周歲。照理說,短短一年的時間,何以能判斷它就是一本“讓孩子們着迷的書”呢?不過你不要忘記,我們生活在一個網絡時代,而這本書恰好講述的是網絡少年的故事。與大多數經過炒作而暢銷的書不同,這本書可以說是靜悄悄地出版的,你很難得在媒體上見到有關它的報道和介紹。但令人驚訝的是,它正以奇特的速度在傳播。在短短九個多月內,它就再版了四次,目前銷量已經超過四萬冊,令業內的行家包括作者本人都大跌眼鏡。單純從情節上看,這是一個相當普通的成長故事。諸賀是一個小學的女生,她也是一個小網迷,網名是“長發飄飄”。她從新聞中得知,知名門戶網站幻想中國網推出“e少年”評選,她非常想參加這次活動。她所在的班級是e班,就是說,班上的同學都是網絡小能手,他們有自己的網站。雖然有時男生女生之間會有誤會,但終能和睦團結。全班同學都很支持諸賀參加“e女孩”評選。不過對於參加這項活動,諸賀並不總對自己很自信,幸好有一個“不明飛行物”的神秘網友,總是在關鍵時刻給她提醒,並不斷鼓勵她保持自信。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因為就要面臨升初中考試,媽媽擔心影響學習,把她的電腦收起來,宣佈考上初中之後才還給她。可是這樣怎能參加活動呢?善解人意的實習班主任了解到這個情況,巧施小計,幫助她說服了媽媽……就這樣,生活中的巧事、趣事一件接一件,最終伴隨着諸賀走入網絡大賽的現場,而“不明飛行物”的謎底又在一種很特殊的情景中被揭開。除了“網絡”二字外,很難從情節的角度看出這個故事的特別之處。張弘也沒有在懸念的設計上大做文章,讀者只要稍微細心一點,就能在讀到一小半時就猜到謎底。它讓孩子們着迷的地方另有所在。如果說到新潮,它也不過是一本充斥着e時代詞彙的書:高興說“^O^”,不高興就“55555”,不明白就“?-?”,罵人就說“YYP”;主人公都有網名,說起身邊的事情用電腦網絡術語替代;近在咫尺的人也在用Email和BBS進行交流……整個就是網絡菜鳥的入門手冊。顯然這些也無法解釋它的魔質。我來抄幾段網上孩子們的評語,給你琢磨一下。孩子們對它的評價極其誇張——“帥呆了!酷斃了!”;“好一個YYP,現在可是風靡我們全校了!只要看過就一定會迷死你!!不信?不信就自己去看看吧!”;“如果有誰敢說《e班e女孩》不好看的話,我就會脫口而出:YYP!”;“我幾乎是一口氣讀完的,有種從來沒有的滿足感”;“諸賀簡直就是我的翻版!”;“比現實還要現實。棒!”……讀着孩子們的評語,我突然間有一種感悟:當我反覆分析這部作品的特點時,不知不覺中我戴上了厚厚的成人的眼鏡。我不能非常直覺地、毫無功利心地感受這部作品,於是我無法獲得孩子們從這部作品中獲得的快樂和滿足感。大膽拋開對這本書的所有技術性分析,你會發現《e班e女孩》是一組與孩子們一起瘋玩的符號。它本身就像一個充滿有趣文字和圖片信息的網頁,孩子們通過瀏覽來玩耍,通過投注於這個虛構世界的自我鏡像來獲得交流,獲得情感的釋放。讓孩子們着迷的並不是故事本身,而是這個故事的語言和趣味所帶來的一種氛圍,他們感到這種氛圍離自己很接近,甚至就像是自己營造出來的一樣。打個比方,他們在讀這個故事的時候,就像呆在這個故事裏一樣,而這麼獃著他們覺得很舒服。張弘1975年出生於上海,從8歲開始創作童話,是兒童文學界的新生代作家。大學畢業后,她在《新民晚報》擔任記者,還創辦了自己的個人網站“幻想中國”。e女孩的構思是在2001年9月,她到蘇州採訪APEC財長會議時想到的。這個創意讓她很興奮,想着想着就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學校,又變成了孩子。仔細想想,這確實是一個很妙的創意:用網絡來寫孩子,並不是寫孩子在網絡上。如果我們承認網絡時代催生了一種新文化,那麼我們就不得不承認,這種文化的主流群體正向越來越低齡化發展。有時這種文化的破壞力是很強的,最近一個17歲的美國中學生,就能在一夜之內用“衝擊波”病毒讓全球50萬電腦陷於癱瘓!在這種新文化面前,許多大人感到很恐怖,而大多數涉足其中的孩子卻感到新奇,甚至如魚得水。這是一種電子代溝。如果以老網蟲的眼光來看,《e班e女孩》所描述的新東西還只是“菜鳥”級的,但在一個對網絡陌生的人看來,它已經有點高深莫測了。這正說明這本書在分寸上把握得很好,它一方面給孩子們的新文化找到了支撐點,另一方面又向“局外”的大人們敞開了大門。所以我特別推薦對孩子上網抱有疑慮的大人好好讀讀這本書,它確實是一本難得的入門手冊。“成長”二字一向專用於孩子,其實也不妨用在與孩子相關的大人身上,比如家長和老師。我們常常提到“和孩子一起成長”,但真的做到很不容易。有時我們會感覺孩子成長得過快了,其實不然,原因只在我們自己“拒絕成長”。在網絡時代,或許我們還要“成長”得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