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所謂棄卒的命運 再見！
半年來，韓唐沒有一步離開地球，上午在塞納河邊喝咖啡，吃牛角麵包，中午在威尼斯品嘗墨魚面，傍晚又出現在冬宮外的廣場，手裏拿着一張參觀卷。
“曾經我的夢想和所有喜歡看科幻電影的宅男一樣，是星辰大海，可等我去了很多地方，回過頭才發現，搞半天我連自己家裏的許多地方都還沒去過呢。”
“宇宙很大，很奇妙，可人永遠也不能忘本啊，哪怕有一天成了全宇宙都認識的英雄，我也還是地球這種小地方的人啊。”他向給自己打電話的洛林說道。
反正集結命令沒有到來的所有日子，韓唐都在地球上宅着，他如願以償爬上了金字塔，背着包上了喜馬拉雅和乞力馬扎羅，在馬里亞納海溝遊了泳，到伊斯坦布爾雕刻了一座二哈的銅像，而後給這座銅像豎了墓碑。
又一次接到洛林的電話后，韓唐從青海回到上海，在他豪華的頂層公寓裏見到了老朋友，當時洛林正在朝房間裏噴洒空氣清新劑，桌上的泡麵已經餿掉了，花盆裏的劍蘭枯萎，滿是煙頭，簡直像一個豬窩。
“你這過的什麼日子嘛，怎麼不叫人打掃一下衛生。”洛林一邊說，一邊打開所有的窗戶，將換氣空調開到最大。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
韓唐說著，將幾件T恤和內褲塞進一隻耐克牌雙肩包，瀟洒的朝背後一扛，“還愣着幹什麼，走了。”
“就帶這點東西？”洛林皺眉，“我們這次恐怕要很久才能回來。”
“說的也是。”韓唐聳肩，將雙肩包隨手仍在沙發上，“那就乾脆什麼也不帶吧，我輕輕的來，又輕輕的走，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不要羨慕哥，哥就是個傳說。”
韓唐好像中二病發作了一樣，展開雙臂，說著一套一套的爛話，洛林認識韓唐已經不短了，第一次發現他還蠻有語言天賦。
來到天台，洛林駕駛的一艘中型護衛艦自動打開登陸艙。
“拿着，給我拍張照片，背景要有黃浦江，要顯得哥居高臨下，高大威猛。”韓唐手腕一甩，把手機扔給洛林，“嘿嘿，等回頭見了我那些同學，肯定嚇他們一大跳，想不到哥也在寸土寸金的江邊豪宅住過，還是頂層呢。”
“看見對面那地方沒有，過去的湯臣一品，曾經全中國最貴的房子，一平方好幾十萬呢，現在，我站的比它還高。”
韓唐嘟囔，擺出一個很傻的姿勢，用手指比了一個勝利的V。
“你的同學？”洛林皺眉道：“一千多年過去了，他們又不能長生不老，應該都已經死了吧。”
“是死了啊，我還給他們送過花呢。”
“那你還要拿照片給他們炫耀，他們又看不到。”
“等我去找他們的時候，不就可以看到了。”韓唐說。
不知道為什麼，洛林的心臟忽然很疼，感覺像一根針，深深刺入內心深處。
“拍好了。”洛林放下手機。
“給你也照一個？”
“不用了。”
“別客氣嘛，我家鄉很漂亮的，你瞧外灘那排老房子，都一千多年了，比我還老呢。”韓唐說完，忽然一拍腦袋，“夭壽了，忘記你是從上一個紀元活過來的，比我老的多，一千多年對我來說很長，對你也就是一瞬間，罷了罷了，在你這種老妖怪面前，想裝個逼也裝不起來。”
韓唐抬腿要走，但忽然，他雙腿變的很沉重，在猶豫了幾秒鐘之後，他重新轉過身，面對着那條很黃很黃的江。
風吹動韓唐的發梢，雞窩一樣的長發，隨風飄散，遮住了他的半張臉，洗到發白的T恤上印着一個動漫人物，手持雙刀，沖向似乎永遠無法戰勝的龐然大物。
T恤上的人叫艾倫，一部老番，進擊的巨人里的男主角，韓唐很喜歡談地球動漫，也推薦洛林看了很多，所以他記得艾倫，這個註定帶有悲劇色彩的少年。
艾倫出生在巨壁之內，對巨壁外的世界懷着強烈憧憬，親人一個接一個被巨人吞食，使他無比憎恨，但又無能為力，只能通過憤怒與眼淚宣洩。
往後的日子裏，艾倫逐漸恢復曾經的記憶，關於父親身份以及自己為何是巨人的秘密，生命只剩下四年，在他的餘生里，必須不斷與命運戰鬥，直到死亡為止。
“好像啊...”
洛林暗暗想着，心臟越發刺痛，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湧出，佔據了他思維的全部。
事實上，韓唐只是一個實驗品。
羅納德.瓊斯製造了這個可以穿上永恆之翼的年輕人，希望他穿起世界上最強的星甲，完成挑戰神殿，這個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然而，一切皆有代價，為了穿上永恆之翼，韓唐必須把自己變成沒有痛覺的木頭，這種瘋狂的進化，不僅讓韓唐忘記了恐懼，也在消耗他的生命。
不知道疼痛的人，註定活不了太久。
他們會拖着遍體鱗傷的身體，走向黑暗的地獄，把全身的血液灑在每一寸土地，和所有阻攔他們的敵人，你一刀，我一刀，直到血不再流，沙漠上只剩下孤獨的枯骨。
直到那一刻，不知道疼痛的人，臉上依舊會帶着笑容，因為感覺不到疼痛，也就不會害怕，不會知道血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流淌乾淨。
這大概就是韓唐的宿命吧，作為被選中的人，無數試驗品中唯一成功的那個，悲劇在他從冰冷的合金艙里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
更何況，為了駕馭世界上最強的星甲，韓唐還必須完成一次生命與星甲的融合，把自己變成血肉和鋼鐵組成的怪物，只有那樣，他才能徹底掌握永恆之翼的力量。
這個一身煙草味，彷彿敗犬一樣的男人，他其實比誰都明白，就算計劃天衣無縫，就算進展無比順利，就算世界上真的有奇迹，所有人都能夠從神殿裏活着走出來，人群中也必然不會有他的身影。
只有和永恆之翼融合，才能獲得最終的力量，這是一種詛咒，之所以沒有痛覺，就是為了肉體融合機器的時候，不要感到痛苦。
否則，將肌肉和骨骼拆碎了，揉爛了，捏合進冰冷的鋼鐵中，那該是多麼痛的領悟啊。
只有不具備痛覺的木頭，才能完成這種殘忍到無以復加的最終進化。
這就是所謂棄子的命運吧，被拋棄的棋子，有時候也是最重要的，為了完成某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有些人，必須被拋棄，這是殘酷世界永恆的真理。
“我怕我沒有機會，跟你說一聲再見，因為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你。”
“明天我，要離開，熟悉的地方和你，要分離，我眼淚就掉下去。”
“我會牢牢記住你的臉，我會珍惜你給的思念，那些日子在我心中，永遠也不會抹去...”
黃昏將近，風更冷，韓唐哼起歌，洛林沒聽過，但他覺得很好聽，唱給誰呢？這片土地，還是曾經生活在這片土地上，韓唐的同學和親人們？或許都在其中吧？
再好聽的曲子，也會有終了那一刻。
曲終，人散。
歌聲停了，韓唐轉過身，氣質陡然一變，讓洛林大吃一驚！
這個宅男，患有嚴重中二病的傢伙，這條頹廢的敗犬，披頭散髮，穿着一千年前的T恤，T恤上是如今誰也不再記得的人物，向洛林走來，臉上雖然掛着人畜無聲的微笑，目光卻堅硬的像一塊石頭！
“韓唐這個宅男，可是偶爾會發瘋的哦。”和泉三生說過的話，在洛林耳邊響起。
洛林讓開一條路，韓唐像風一樣從他身邊穿過，再也沒有回頭看哪怕一眼，他直接從舷梯登艦，將身上的T恤一把扯下，仍在風中，殘破的T恤，飄向遠處那條很黃很黃的江，不久后，它會在江中沉沒，消失，如同那個動漫人物艾倫的命運...
只有在這時候，才能看到韓唐後背無數的傷痕，大大小小的傷痕，新的傷痕摞着舊的傷痕，像一棵老樹的外皮，和他那張人畜無傷的宅男臉，一點都不相稱。
“還愣着幹什麼，走了。”韓唐說。
PS:明天要坐火車出個遠門，所以停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