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江・納西--大研古鎮漫筆(圖)
□瞎子說實話,第一次從東大街進入麗江大研古鎮的時候,我的印象並不好,以為到了深圳的民俗村。東大街寬敞而氣派,兩邊的樓古色古香,而且不僅造型似乎整齊劃一,就連賣的東西也和一般的旅遊城市沒什麼兩樣:平庸而廉價的紀念品。一眼就能看出來是新建的。只有各家門前的小橋、流水和柳樹讓我覺得別緻而親切。但是這並不是真正的大研古鎮。跨過小橋,穿過這些喧鬧的店鋪或者銀行,到它們的後面,你就可以看見古老的房子,陰暗的街道,還有窄窄的流水。它們靜靜地呆在那裏,對於僅幾步之遙的喧鬧恍若不聞。四方街邊的牌樓(攝影/huua)我一眼就看出來我不屬於它。這裏的街道最寬的只有兩米,都鋪滿了巨大的石頭,它們的形狀很像江南小鎮街面的大青石,但卻是五彩的。為此,它有着不同凡響的名氣。石面凹凸不平,但經過無數年的磨擦和洗刷,邊角變得圓潤光滑,在小雨中散發著一種古樸的質感。這樣的街道,它的寬度和路面顯然在提醒我這樣一件事:它不打算招待任何機動車的橡膠輪胎或者旅遊者高科技的運動鞋。它只適合步行,更確切地說,是赤腳或者布鞋式的步行。事實上,我俊秀的ADIDAS在這裏笨拙不堪,步履蹣跚。我情不自禁蹲下腰,輕輕撫摩它光滑而起伏的表面。街邊的房子大多都是兩層的,經過風雨的侵蝕,木製的結構已然歪斜。但是就是這樣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房子在著名的麗江大地震中安然無恙,倒是新城區有了不小的損毀。這些房子的二樓大多矮小陰暗,我甚至懷疑那裏面能不能住人。它們都有類似漢族民居式的飛檐和青瓦,但這種學習漢民族的痕迹並不能掩飾納西族自身的建築特點。無論是“四合五天井”、“三坊一照壁”,都使得它們風韻別緻,自成一家。古鎮的房子大多門很小,在狹窄的衚衕中顯得有些陰森。但是你一推開門,滿院的花樹就會朝你撲面而來。它們在陽光下嬌妍多姿,色彩奪目。這時候,宅院的主人往往悠閑地步過來,請你坐下喝口茶,賞賞花。那種從容也讓你覺得如果匆匆忙忙真是要大煞風景了。讓我覺得驚奇的是幾乎古鎮裏每家裏都是如此的奼紫嫣紅,走在窄窄的街道上,隨時能看見一株火紅的石榴樹從哪家的院子裏伸出妖嬈的枝條。你不要忽略隨手推開的任何一扇民居的門,它們往往都有數百年的歷史。據說有一個從出身古鎮在昆明教書的老師實在忍不住,便辭了職回到家中,天天端詳家裏的門,碰到遊客就要請回家細緻而不無自豪地介紹,簡直樂此不疲。其實麗江大研古鎮最出名的是水的設計。我非常佩服當初設計建造這個古城的麗江土司。一條河水從東面流進古城,隨後分為兩支,然後分為無數的小支流,從每家的門前流過。由於地勢的關係,水一直是以一種比較快的勻速流動,雖然家家都是在這條河裏洗衣洗菜,但是廢棄物很快就會被流水帶走不會沉澱。而河水下面是日常生活污水的下水道,根本看不見。我在古城漫步的時候,時常會望着婀娜柳條下清澈的流水,怔怔半晌。說起大研古鎮,不能不提四方街。這是古鎮的中心廣場。據說,這是全世界獨一無二具有自動清洗功能的廣場。每天晚上,人們把閘口關閉,河水就漫上來自動沖洗這裏,等閘口再次打開后,四方街就在清晨透過氤氳霧氣的陽光中一塵不染。很可惜,這個系統在最近的一次大規模整修中被徹底毀壞了。我驚異的是它的狹小和簡單,這大概是我見過的最小的廣場了,完全不適合作為大規模人群有目的的集會,也根本沒有地方擺放領袖雕像或者紀念碑。看來,當初設計者造它的時候,也沒有想過要為自己在這裏搞一個大家瞻仰的項目。四方街邊上就是那些古老的民居,石橋跨越小河,把廣場和狹窄的街道連接起來。人們在石板面的四方街上從容地閑逛,和賣工藝品的小販討價還價或者嘗嘗納西族的特色小吃,或者在古老的石橋和柳樹的掩映中拍照片,偶爾,在傍晚時分,會有一個來自歐洲的旅遊者當街打開睡袋,把自己舒展開來。我在這個缺乏廣場基本標誌——偉岸的紀念式建築的廣場邊坐下,心裏有些惶惑:到底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廣場,亦或市中心那個樹着領袖巨大雕像的才是?也許,爭論這個問題本身就是毫無意義的。在大研古鎮裏轉悠,你可能會覺得這裏有比北京密度還大的藝術家群。售賣藝術品的店鋪比比皆是,而且幾乎都是納西或者其他少數民族的風味。必須指出的是,他們中的很多是在自己創作,無論是繪畫、雕刻以及其他工藝品。你可以在畫坊衚衕挑一款自己喜歡的圖案讓那個年輕的女畫家現場手工繪製在文化衫上,同時逛到不遠的店鋪買一個剛剛雕刻好的彩色木盤,上面是納西族的圖騰——一個具備人的樣貌和智慧的大鵬鳥,然後去附近的服裝店挑一個女店主自己設計的用民間老綉片點綴的土布挎包,或者在隔壁讓那個頭髮長長的小夥子為你穿一條別緻的石頭項鏈。等你回到畫坊衚衕的時候,她已經用吹風筒把衣服上的顏料吹乾,你可以穿在身上回去了。但是做這些的只是年輕人。納西老婦(攝影/陸向前)我常常在古城的小巷裏碰到納西族老太太,她們永遠戴着一頂藍色的帽子,和70年代工人戴的一模一樣。她們總是坐在自家的門前很悠閑地綉着些小玩意兒,如果你感興趣,她會很詳細地解釋給你聽——條件是你得懂當地的語言。在這裏,說普通話似乎只是需要對外界打交道的男人們之間的事情,在小小的宅院裏,納西語統治着一切。即便是在文化大革命中,批鬥會上用生硬的普通話互相劃清界限的人們,在夜色里又用這種神秘的語言自由地竊竊私語,相互溝通。從望古樓往下望去,青灰色的屋頂密密地迭在一起,讓這個古鎮安詳寧靜,太陽的斜暉從木府雪白的照壁上滑過,石橋的欄杆也似乎金燦燦地發光。當我穿過這一切走到寬闊的東大街時,覺得非常不習慣。據說在上次的開發熱潮中古鎮原本要被推平的,推土機當時已經像一把利劍刺到了四方街——古鎮的心臟地帶。但後來計劃改變這裏重新建起了古色古香的建築。於是,東大街彷彿一道巨大的傷口殘留在大研鎮的胸膛上。麗江古城和大理古城一樣,有着非常地道的西式酒吧和西餐,金髮碧眼的人隨處可見。夜裏,我坐在河邊一邊喝着冰鎮的喜力,一邊聽着酒吧里悠揚的薩克斯,鄰座的兩個美國青年正談論着穿越虎跳峽的計劃,偶爾還有幾句對於昆明女子開放程度的震驚。望着在黛色天空裏古老的飛檐,我能真切地感覺到這個古鎮也在不可避免地變化,但是我不清楚,那些僅僅屬於這座古城的是否能夠一直保存下去?清晨,刺眼的陽光穿越糊在雕花窗戶上的白紙,頓時變得溫柔起來,整個屋子裏瀰漫著一種特有的從容和恬靜。不久,我背着行囊從四方客棧走出,回頭望了一眼這個四方街邊隱藏在狹長昏暗通道後面古老的建築,向古城外走去。